“歡迎主人回家!”


    沈元惜下意識地輸入那串熟悉的數字,門鎖的密碼,林溪源並沒有改。


    她看起來疲憊不堪,頭發胡亂挽在腦後,幾縷碎發淩亂地散在鬢角邊,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原本充滿膠原蛋白的臉頰已經凹陷下去。


    幾天不見,她像是經曆了一場浩劫。


    林溪源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桌上擺著好幾個空酒瓶,沙發上的髒衣服堆得亂七八糟。能看得出,這幾天,他也不好過。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嗬嗬,我也希望是假的。”林溪源苦笑著喝完最後一口酒。


    “他……還活著嗎?”


    “嗯。”林溪源知道,沈元惜問的“他”,是父親。


    “要和他相認嗎?”


    “不了。”


    這個回答,倒是讓林溪源很驚訝,從小被親生父親拋棄的沈元惜,難道不渴望父愛嗎?


    “我們聊聊,可以嗎?”


    看著麵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女孩,林溪源終究是動了惻隱之心,他張開一隻手臂,沈元惜熟練地坐在他身邊,靠在他肩膀上。


    “我對父親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倒是夢見過他幾回,不過,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你倒是很喜歡做夢啊!”


    不知林溪源這話是諷刺還是打趣兒她,沈元惜隻能自嘲地笑笑。


    “你一定很恨我,和我媽媽,對嗎?”


    “是父親的錯。”林溪源喃喃道。


    二十多年了,那個第三者經曆了被拋棄,又獨自撫養孩子長大,如今已經作古,這些懲罰,足夠了。他隻希望,往後餘生,父母能像正常的夫妻一樣相處,三十多歲的他,依舊渴望一個美滿的原生家庭。


    “可是哥哥,我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為什麽老天總在她無限接近幸福的時候給她最沉重的打擊?


    林溪源拿出那張銀行卡:“拿著吧,就當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對妹妹的一點心意。”


    沈元惜看著這張卡,正在猶豫收還是不收。


    “我要回澳洲了。”


    “是回去一趟,還是再也不回來了?”


    “這裏回交給我表弟,我外公的親孫子。”


    看似毫不相關的兩句話,已經回答了沈元惜剛剛的問題。


    她站起身來,慢慢挪動到門口,奇怪,為什麽腳下似有千斤重?


    “那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好好照顧自己,別為難自己。”


    沈元惜閉上眼睛,兩顆豆大的淚珠落下來。


    她走了,輕輕地關上了門。林溪源坐在原地,望著電視機背景牆上掛著的那幅她最愛的《鳶尾花》,緩緩地說道:“對不起,我愛你……”


    ————————


    六年後。


    “沈阿姨,沈阿姨,快醒醒啦,太陽照屁股啦!”


    伴隨著孩童純真的聲音,沈元惜漸漸蘇醒過來,烈日當頭,刺的眼睛睜不開。


    原來是一場夢,難怪,她睡了這麽久,明明剛剛還看到小年輕們拿著早點匆匆忙忙的。


    “是小夢啊,今天不用上學嗎?”


    “今天學校放假啦,明天我們要去郊遊,我想穿這件裙子去,但是腰有點肥,穿著像個大肚婆,你幫我改一改啦!”小姑娘撒嬌地說道。


    “小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要好看啦!”


    裁縫鋪開了五年了,沈元惜已經能熟練地運用各種縫紉技能,在附近一帶是出了名的惠民利民又手藝好。


    “好啦,來試試吧。”


    “阿姨你轉過頭去,不許看!”


    “好好好,不看不看。”


    ”好啦,看我漂亮嗎?”


    小女孩一邊說一邊在原地轉圈,裙擺也隨風飛舞起來。


    沈元惜仿佛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當穿上奶奶為她做的第一件連衣裙時,她也是這般笑得天真爛漫,向全世界炫耀著自己的美麗。


    “漂亮,小夢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子!”


    “謝謝阿姨,你的手藝真好!”


    林溪源離開後,沈元惜便在家裏開了這間裁縫鋪,來的客人都是街坊鄰裏的,她收費不高,但是把奶奶的手藝傳承下來,又過上了平靜的、自給自足的生活。


    窗台上的太陽花謝了又開,就像小小的她,有著越挫越勇的生命力。


    開店需要資金,縫紉機、各種布料、石膏模特……雖然不多,但到底是一筆開銷,她拿著林溪源留給她的那張銀行卡去atm機上一看,原來,裏麵不是二十萬,是一百萬。


    他給了她最拿得出手的愛,隻可惜,他隻是她的哥哥。


    “小沈啊,大白天的關著門幹什麽啦?”隔壁阿婆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推門而入,手裏還拿著幾張紙。


    “我的那條裙子改好了哇?抓點緊哦,我後天去跳舞要穿的!”


    “好嘞阿婆,明天改好了給您送家去。”


    沈元惜不禁感慨,老年人的生活真是豐富多彩啊,如果媽媽還在的話,她的舞也一定跳得很漂亮。


    阿婆把手裏那幾張紙攤在桌子上:“這不再有兩個月就是六一兒童節了,我孫女她們小合唱團的要訂一批演出服,喏,樣式尺碼都在這裏了,你慢慢做,不著急哦!”


    “叮咚……”沈元惜的手機響了,是洛清瑤發來的微信。


    “元惜,你快看我的朋友圈,你相不相信緣分?你猜我在美國遇見誰了?是謝依沅!他們公司派他來這出差,我們竟然在滑雪場遇見了!”


    洛清瑤的朋友圈是一張她和謝依沅的合影,兩個人穿著滑雪的裝備在陽光下相偎在一起,洛清瑤看向謝依沅的眼神,亦如初見,皆是星河。配文是: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祝你幸福,瑤瑤。”


    沈元惜順著微信朋友圈往下翻。


    張維禕發了兩張圖片,一張是一份申海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一張曬出了結婚證,配文是:2024年,事業、愛情雙豐收。


    簡煜麒則是曬出了他最新的科研成果,都是英文,沈元惜一個字也看不懂,但她知道,他正在自己熱愛的領域裏,閃閃發光。


    那些陪伴我成長的故人,希望你們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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