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德新曆462年-艾德佩爾-第三區-帕爾蘭特空港】


    “呼——你這工作有點危險啊,我還以為是混日子的呢。沒想到還能碰上神墮者入侵。”感覺到已經逃出生天的約邇看著霍德裏爾有些狼狽的樣子調侃了一句,來緩解自己和其他人心裏的恐懼。


    作為一直在家族庇護和政府政策保護下成長起來的普通人,他們四人都隻在新聞和照片中看過神墮者,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碰見過這種殺人如麻的怪物。


    “我也以為我是能混日子的,誰知道這從來沒遇到的神墮者入侵偏偏就被你倆趕上了,說吧,你們倆誰是那個瘟神?是不是前兩天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引來報應了?”霍德裏爾把身上與頭發上的碎渣拍掉,見這四人都沒有受傷,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腰間的綁帶不知道是被碎片割破還是在奔跑中鬆開了,此時已經不見蹤影。沒有束縛的長袍完全敞開,露出了霍德裏爾裸露的上半身和隻穿了一條短褲的下半身。


    勻稱飽滿的肌肉和流暢分明的線條還有粗壯有力的大腿讓身旁的兩個女人不禁多看了幾眼,挪不開視線。


    海文上下打量了一下霍德裏爾,調笑著說道:“平常看你小子除了吃喝就是睡,這身材怎麽保持這麽好的,背著兄弟自己偷偷鍛煉了?”


    霍德裏爾把長袍裹緊,往角落裏移了兩步,語氣無奈地說:“可能是汀沃列佛家族本身就都是粗鄙戰士出身,所以天生的就比較不容易長肉,稍微結實強壯一點吧,就是幹苦力活的命。”


    “呲——呲——卡——第一小隊全滅,第二小隊——”


    從對講設備裏傳來一聲慘叫,隨後是其他聲音的驚呼和某種仿佛被扼住喉嚨的嘶啞獸嚎。


    “喂,這是怎麽回事?全滅是什麽意思?都死了?”海文詢問的語氣有些顫抖,兩名女伴的嘴唇在對講設備的駭人聲響中變得毫無血色,她們麵麵相覷,精致的妝容都蓋不住滿臉的恐慌與不安。


    “呲——哢哢——呲——”


    對講設備裏再次傳來雜音,不過並沒有人聲傳來,隻有無窮無盡的恐懼從其中蔓延出來,逐漸填滿了整個避難地下室的空間。


    霍德裏爾思維飛速旋轉著,根據剛剛的對話來看,神墮者已經入侵到了空港的腹地之中,而最近的神官,最少還需要十五分鍾才能趕到這裏。整個帕爾蘭特空港因為外圍戒備森嚴,有重兵把守,所以內部隻配備了三個應急小隊。目前第一第二隊應該都全滅了,看樣子第三隊也支撐不了多久。


    “霍德裏爾,你不是這裏的負責人嗎?不能想想辦法嗎?讓神官政府那邊把最近的部隊都調過來,至少要把我們護送出去啊。”約邇抓住霍德裏爾的手臂,眼神中灼熱的求生欲讓霍德裏爾覺得有些如荊刺背。


    霍德裏爾心中還在快速思考著各種對策,但他從未碰到過這種事態,甚至說他雖然是個啟瞳者,但也沒有怎麽直接見過神墮者。思考無果的他隻能勉強笑著,把希望與救人的責任全都寄托在將要趕來的神官身上。


    這個時候能做的,似乎隻有虔誠地向神官祈禱了。霍德裏爾記得神官是有一種能夠遠距離傳送的能力,但在空港初落成的時候為了防止神官叛變導致空港淪陷,所以將空港與一些重要設施都設置成了不可傳送的地點。


    民眾政府對重要地點的自保,最終換來的是重要地點的自救無力。


    “你不也是啟瞳者嗎?去戰鬥啊!你不是天才嗎?”金發女郎因為內心極度的恐懼陷入了情緒崩潰的狀態,如果今天不是受邀來這種鬼地方,她一定在第一區享受著精致可口的下午茶與點心,如果不是那個作威作福的父親強迫她與這個並不喜歡的家族公子來往的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如果這個傳說中的天才霍德裏爾能夠去戰鬥的話,他們肯定都不會死。


    “就算你——”霍德裏爾正要說自己已經三十年沒有使用過安多塔之瞳並說服這個女人保持冷靜時,金發女郎一把攥住了霍德裏爾的衣領,發動著全身的力氣搖晃著他,肆意宣發著自己的不甘與恐懼。


    “喂,去戰鬥啊!既然是啟瞳者那不就是要保護我們的嗎?既然是天才就去展示給我們看啊,和我們這種普通人一起躲在這裏算什麽?喂,你去戰鬥啊!”


    金發女郎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捶打著,旁邊三人卻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止。似乎是他們心中此刻都是同樣的想法,隻是礙於往日的交情,隻能沉默著任由這個失去理智的女人吐露他們此刻最真實的心聲。


    他們並不是相信霍德裏爾能夠殺掉那個入侵的神墮者,在空港執勤的就算不是頂級執行官,應急小隊裏的人也都是神醒之後的強者,那些人都對神墮者束手無策,更別說這個隻有傳說,連神醒都沒完成的廢物天才。


    可是哪怕拖延多一兩分鍾也好。


    隻要霍德裏爾願意去拖延那個神墮者,甚至運氣好的將它從辦公室引開,那麽他們等到救援部隊到達,生還的幾率就會變大。


    “啊——是這樣啊。”霍德裏爾一把握住了錘往胸口的嬌拳。


    女人的拳頭並沒有什麽力道,甚至他都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感。他想著若是這樣能夠讓她得到宣泄,那也無所謂。隻是在他觀察了眾人的表情之後,他知道自己成為了那個被他們選擇拋棄的人。


    霍德裏爾甩開女人的拳頭,輕歎了一口氣。


    有那麽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就像他們所想的那樣死了也挺不錯的,結束這無聊且平庸的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沒有得到那棟別墅,也沒有開一家甜品店,更沒有碰到那個自己願意為之付出一生的女人。


    什麽都沒完成,感覺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是啊,你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那個神墮者,居然在破壞空港,那可是我的財產啊,我還指望靠這個地方賺錢了去吃喝玩樂,找個好老婆呢。”霍德裏爾盡量把話說得輕鬆,讓眾人以為自己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想法。


    他要讓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麵前這個自大的天才因為自己唯一能夠產生作用的地方都被毀壞了,所以氣急敗壞自不量力地去送了死。他明白,家族培養出來的人雖然工於心計,但都心思單純,簡單無腦。自己的這番言論,他們都會當真。


    之後就會像原來一樣,應該很多人都會從這四人口中聽到自己死去的理由,然後毫不留情的嘲笑諷刺自己吧。就算是父親和兄長,一定也不會覺得惋惜,反而覺得這個為家族蒙羞之人,死得其所。


    霍德裏爾在四人的注視中爬上懸梯,打開避難室的頂門走出去,頭都沒有回一下地就往停機坪的地方跑了過去。


    從他奔跑方向的前麵,混雜著讓人心煩的野獸嚎叫,傳來一陣讓霍德裏爾不自覺慢下腳步的神息波動。這股波動裏所附帶的野性與殺氣,讓霍德裏爾明白這與自己年少時在森林中碰到的魔獸完全不一樣。


    這種完全不在一個次元的感受,讓霍德裏爾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正在猶豫著,隻覺得一陣血腥之氣裹挾著腥風瞬息間到達了麵前,霍德裏爾立刻整個人肌肉緊繃,往後躲閃。在千鈞一發之間將將躲過了長滿骨刺的利爪,可是等回過神來,套在外麵的棉麻長袍被掀飛到空中,裸露的胸口則飆出了鮮血。


    一道狹長的傷口在胸前噴湧出大量鮮血,霍德裏爾來不及細想自己已經躲過了攻擊卻還是受傷的原因,就被神墮者的連續進攻逼的連連後退,在已經破碎的地麵和已經成為廢墟瓦礫地建築之間來回穿梭。


    這應該就是別人所說的神息性質之類的什麽東西。霍德裏爾在心裏得出這麽一個結論,手腳沒有停下地跳躍躲閃,思維也更快地運轉著。


    在剛剛被傷到後,他根據自己傷口的深淺,判斷出這個神墮者「看不見之爪」的具體長度,一直在躲避和逃竄中觀察周圍建築與地麵的受損情況來修正得出來的結論,盡可能保持著合適的身位與距離。


    在霍德裏爾的引導下,處於瘋癲狀態下的神墮者已經被徹底激發出想要殺掉霍德裏爾的欲望,慢慢跟隨著他的腳步逐漸遠離了帕蘭爾特空港。在這種考驗耐力的追逐戰中,一旦霍德裏爾體力下降,無法在神墮者壓迫的攻勢中保持躲閃的速度與距離,那就是死期。


    根據自己的狀態,霍德裏爾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在自己被神墮者抓住前,大概還有十分鍾的時間,應該能夠支撐到神官到達。


    正在心中想著,他突然察覺到身後狂亂攻擊著的神墮者突然改變了進攻的方向。他轉過頭,見已經快要隨他進入無人區的神墮者突然調轉了方向,再次向著空港方向飛馳過去。


    一個想法在霍德裏爾心中觸電般掠過,旋即他也止住極速衝鋒的勢頭,調轉方向再次調動全身的肌肉全速追趕著神墮者返回空港。


    在避難室出口處窺見到霍德裏爾成功引開神墮者的四人滿心以為自己已經得救,紛紛爬出避難室,準備往空港深處找一個更堅固更隱蔽的藏身之所等待神官和救援的到來。


    誰知金發女郎正走出這間位於空港一樓西南角的辦公室,就被感覺到他們氣息,再次回來的神墮者抓住了脖頸,連掙紮和尖叫都沒有,被神墮者直接擰斷了氣管,一口吞咬掉大半的腦部,命喪當場。


    目睹同伴死亡的場景,第二個走出避難所的紅發女郎驚叫著再次往避難所裏退進去,卻被堵在洞口的約邇一把推向了丟掉金發女郎屍體的神墮者。


    紅發女郎心中還沒有明白過來為什麽約邇要把自己推開,就被神墮者用利爪捏住了盈盈一握的細腰。鋒利骨刺毫無阻礙地割破她的雪白皮膚,如發色一樣的鮮紅在她的裙裝上暈染開,像是一朵盛開的怒蓮。她眼神發直,劇烈的疼痛和麵臨死亡的恐懼讓她失去了一切作為人類的求生能力,沒有叫喊也沒有掙紮。


    神墮者撕開她的裙裝,沒有絲毫憐惜的用另一隻巨爪割裂她的完美酮體,一口連同著富有彈性的胸部將心髒吞入了肚中。


    追趕而來的霍德裏爾隻能眼睜睜看著約邇將紅發女郎送到了神墮者的手中。 他無力地嘶吼著,龐大的悲傷和洶湧的憤怒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著,不知是猛烈的情緒還是快要到達極限的體力,他感覺到一陣不適感,那是來自身體深處的眩暈與失重感。


    時間仿佛停止了。


    從紅發女郎肉體上滴下的鮮血也停在半空之中,麵相醜陋骨骼嶙峋的神墮者也保持著咀嚼的姿勢定格在原地。


    從霍德裏爾的額間爆發出一陣灼眼的強光,藍色的安多塔之瞳浮現出來,在藍色光紋的簇擁之下,緩緩睜開。粗狂的氣流撕扯開空氣,在他的周身席卷著聚合起來,在高溫和強壓的作用下,被電離的空氣成分產生了無數細小的淡藍色電光。


    神墮者被霍德裏爾身上強大的氣息震懾,一時間愣在原地,巨爪暗自發力直接將紅發女郎的遺體捏碎,它朝著雷霆般沉默而來的霍德裏爾發出刺耳咆哮,紅色神息頃刻間爆炸開來,火焰一樣在它身邊圍繞著燃燒。


    霍德裏爾揮出一拳,和神墮者的巨爪擊在一起。由於力量的差距,霍德裏爾被掀飛出去,撞在一旁的牆上動彈不得。此時許久未被啟用的神息經緯躁動起來,被神息侵蝕的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讓霍德裏爾根本無法自由的活動身體。


    強烈的異物感和排斥反應讓他幾乎無法維持曾經本能一般的快速思考,腦海中隻剩下無盡的悔意和難受。


    神墮者再次逼近,連續的攻擊直接擊打在霍德裏爾的身體上,深可見骨的傷口中,碎裂成塊的骨骼倒插出來,頂破了皮肉矗立在霍德裏爾的肉體之外。


    沒有停歇,沒有間隔,神墮者發瘋一樣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攻擊都用在了麵前這具幾乎破碎的軀體上。


    幾乎喪失了所有生命與活力的霍德裏爾無力地垂下頭顱,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神墮者依然不肯罷休,似乎要將這具帶給他極端恐懼的肉體完全蹂躪成齏粉才會停手。


    霍德裏爾額間的安多塔之瞳卻沒有因為神息的大量流失和用於治療而變得黯淡,反倒是如同初生星辰般爆閃亮動起來。


    接著在一片寂靜之中,似乎全世界的神息都開始匯聚於此,失去活性的神息仿佛被喚醒一樣,顯露成或藍色或紅色的光線,全部被霍德裏爾的安多塔之瞳形成的巨大旋渦空洞吸收。


    神墮者感覺到威脅的到來,加快了摧毀的攻勢,卻被蘇醒的霍德裏爾一把抓住了巨爪,直接甩飛出去。


    霍德裏爾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恢複著,被穿破的皮肉和碎片狀的骨骼一一複原,體內爆發出紅色光亮的神息經緯也在瘋狂地延伸變化。安多塔之瞳開始轉變成攝人的暗紅色,從他體內傳出的威壓與殺氣,與剛剛判若兩人。


    他靠近的每一步,都讓神墮者發出極度撕心裂肺的尖嘯哀嚎,如同在求饒的受傷野獸,麵對獵人槍弩,流下了絕望的眼淚。


    伴隨著一聲黯然嘶啞的悲音,神墮者的身體在霍德裏爾的注視下碎裂成血漿一般的狀態,不管是白色的骨刺還是紅色的墮眼,都在霍德裏爾全力的神息外放攻擊下,被轟擊到無法再生的地步。


    “是這樣的感覺嗎?”霍德裏爾看著被自己盛怒中殺死的神墮者,想起這攤分不清是血水還是肉泥的東西之前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不由的再次覺得徹骨的寒冷與惡心。


    他不禁捂住自己的嘴巴幹嘔起來。


    由於害怕能力的長進讓兄長失去家族長之位,由於害怕能力會奪走他人的性命,由於害怕神息帶來的力量感會讓自己迷失,由於害怕擁有太過強大的能力讓自己變得孤獨孑然,霍德裏爾一直壓抑著,封閉著自己的安多塔之瞳。


    可如今為了拯救,他再次開啟安多塔之瞳,並在瞬間就完成了神醒,看著自己周身的紅色神息,他陷入了迷茫和自責之中。


    “我殺人了。我也要成為神墮者了嗎?”他問自己。


    “不,你踏上了救贖之路。”一個聲音回答。


    他內心在這個聲音響起時開始變得平和,甚至感覺到一股從未感覺到的溫暖和救贖感。


    他並沒有如同自己想象中那樣失去理智變成嗜殺成性的神墮者,他內心開始湧現出許多想法,也在這短短的幾分鍾之內,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與應該承擔的罪惡。


    “救贖是對沒有被救贖者的屠殺,屠殺是對沒有被屠殺者的救贖。”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原來一切的天賦與強大,都注定著要為這個世界帶來變革與淨化。


    霍德裏爾逐漸收斂起狂放的氣息和安多塔之瞳,他想起來自己辦公室的保險櫃裏,放著許多現金,那是他邁出遊曆這個世界的第一步。


    他撿起已經被煙火灰燼和碎石掩埋的長袍,抖一抖就披在肩上,朝保險櫃走去。


    “你有這種能力就應該早點拿出來保護我們啊!”


    一聲嗬斥從避難所的地方傳過來,不過絲毫沒有影響霍德裏爾前進的速度與腳步。他仿佛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隻是反複咀嚼著心中聲音的話語。他明白,那是一直被壓抑的自己的本性。


    終於,他放下了偽裝的自私,徹底解放了自己藏在心中的大愛與溫柔。


    “混賬!廢物!就是你害死了她們!”約邇似乎指著躺倒在地上,已經幾乎分辨不出人形的兩個女人的屍體,對著霍德裏爾大聲斥責。


    霍德裏爾拿上現金,又去還沒有被損壞的衣櫃裏拿出一套由獸皮製成的獵裝,在兩個男人的注視下換上。他挽起披散的長發,流淌著金色火焰的眼神裏充滿著期盼與熱情。


    他又變回了那個散漫慵懶的報喪狼家族次子,隻是不再像往日那麽迷茫,不斷逃避。


    “你原本就不愛她不是嗎?”霍德裏爾在經過怒目圓睜的約邇身邊時,輕聲說著。


    “你說什麽?”約邇仍然覺得兩位女人的死亡,是霍德裏爾逃避不了的責任。


    “愛她的話,就算是死,拚了命也會去救她的吧。說到底,你隻是沒有愛而已。你可以告訴所有人是我的膽怯和羸弱導致了兩位女士的喪命,不過你也一定要清楚,我也是被你們推出去的那一個。”


    “麻煩告訴報喪狼那邊,霍德裏爾,死了。”


    說完,霍德裏爾拎著裝滿現金的皮箱,踩著獸皮質地的長靴,走進了沒有被火光映照的遠方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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