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德新曆589年-艾德佩爾大陸-第二區-不凍泉】


    洛力特拉的別墅位於灣河發源地不凍泉旁。站在別墅二樓的木質陽台上往外眺望,能夠看到灣河盡頭的那一處拳頭大小的泉眼。就是從這處不起眼的窟窿中湧現出的冷冽清水,源源不斷地在艾德佩爾的大陸山林間衝刷,形成了蜿蜒幾千公裏的灣河。


    政府在不凍泉四周修建了許多防禦工事和了望塔,數十米厚的鋼鐵之牆絲毫不遜於劃分區域的【禁忌之牆】,在守護泉眼的鋼牆上也使用了一圈質地通透清澈的蘇阿古之石,保證守護作用對人類和啟瞳者都能夠生效。


    在鋼牆之外是一圈塔樓,上麵混編著人類和神醒者的部隊,一天不間斷地巡邏境界。再往外就是鳥語花香,植被蔥鬱的不凍泉森林。沒被汙染的河水就是森林中萬物的福澤,因為不凍泉的滋潤,這裏生長著許多珍稀植物,也生活著許多稀有動物。


    這裏可能是艾德佩爾唯一一座沒有魔獸侵擾的森林。


    洛力特拉私人別墅的選址正好處於一處低陷的山坳中,正好處於了望視野的盲區,所以不會被窺探到隱私。赫勞德呼吸著充滿草木清香的空氣,心中久違地覺得輕鬆。


    這四周沒有人煙,自然也沒有那些人言俗事,紛亂爭端。赫勞德感受著拂麵微風中的微暖,心中想著如果在一切結束後,能夠在這裏擁有一座自己的小木屋,悠閑度日,了了餘生,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這裏很不錯吧。”洛力特拉端著酒杯走到赫勞德身旁,他整個人沐浴在下午的橘色陽光中,白皙皮膚在金發的襯托下顯得宛如無瑕潤玉,沒有一絲瑕疵。任誰都想不到麵前這個五官精致,麵相柔美的男人已經五十歲。相比之下,五十歲年紀成為冰神的戴柏爾就要顯得老成粗糙許多。


    因為洛力特拉反人類的年輕狀態,艾德佩爾民間流傳著多種關於他駐顏有術的傳說。有人認為他之所以能夠長時間保持年輕,是一直在服用一種昂貴的藥物,這種藥物不僅能夠延緩衰老,還能保持細胞的活性,讓皮膚和肌肉一直保持緊致。但這種猜測被洛力特拉本人在公開場合否定過很多次。他一直強調自己的年輕隻是因為幼年時生過一場奇怪的病,自那之後自己的皮膚就一直保持如此。


    可經過有心人士的多方調查,並沒有找到洛力特拉生病的證據和治療記錄。


    另外一種猜測則是他使用了一種邪術,通過引用啟瞳者的鮮血,來保持年輕狀態,這種就更加無稽之談。畢竟幾乎所有政府中為洛力特拉工作的人都清楚這位帝王口味挑剔,還有一定的潔癖,要他喝血,無異於讓他喝未經過淨化的水一樣,撬開他的嘴都灌不下去。


    最後一種猜測就是他是一種「新人類」,他體內實際上存在神息,但並未表現出安多塔之瞳和神息經緯之類的變異,而是與神息進行了更加徹底地融合。神息不再具備侵蝕性,和神官體內的神息一樣,會不斷地刺激體內細胞進行新陳代謝,永遠不會衰老。


    對於這個猜測,洛力特拉不置可否。也因為他這種態度,讓群眾覺得這個猜測是真實原因的可能性最大。


    “嗯,風景很好。”赫勞德看著洛力特拉將杯中的紅色果酒仰頭一飲而盡,從他飲酒的動作上,赫勞德感覺到了洛力特拉少有的豪邁氣概。


    “我經常來這裏放鬆自己。風景確實很好,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那裏。”


    順著洛力特拉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正是灣河源頭不凍泉。


    “因為不是啟瞳者,又沒有生意的頭腦,所以我從小就被家族培養著從政。和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情接觸多了,自然會對自然產生一種描述不清的向往。可能因為人都是趨於輕鬆的,又無法放棄高位權勢,所以從名利場的爭鬥中抽身出來,最想做的隻有融於自然之中,放空一切。”


    “權力就有這麽好嗎?”


    洛力特拉沒有回答,隻是環顧了一下四周,再看向赫勞德。意思是他目前所有的,普通人無法擁有的東西,都是拜權力所賜。


    “那既然人都要追求名利,像你這樣到達了權力巔峰的人又在追求什麽?”赫勞德問。


    “人生總是充滿失敗和遺憾的,”洛力特拉閉眼感受不凍泉森林中萬物的呼吸與摩挲,就算是秘處仙境般的此處,也存在著不可避免的弱肉強食,“誰都無法例外,我也是如此。所以成功和快樂才會成癮。一旦品嚐過,就像毒藥一樣,每次都需要比上一次更大的劑量來滿足逐漸麻木的心。”


    赫勞德並不追名逐利,但他明白,也認同洛力特拉說的話。


    “那麽你們身為神的追求又是什麽呢?”洛力特拉忽然問道。他語氣裏並無詰問的意思,隻是在探討同一個話題的另一個方向而已。


    “我不知道。”


    赫勞德如實回答。從神繭中出來,被告知成為死神的赫勞德心中空無一物。沒有記憶,也沒有感情,更沒有向往或是追求。他的名字來自生物信息識別後的檔案內容,他的記憶來源於成為神之後的種種事項,可以說他是最純粹的神。


    正是這種純粹,讓赫勞德迷茫了兩年之久。


    “和平,敬仰,安寧,這些不都可以作為神的高尚的追求嗎?”洛力特拉問。


    “確實我也追求著這些東西,可惜說到底不過都是死神的追求,真正的我究竟所求何物,我不知道。”


    正在兩人說話之際,離開了一兩個小時的艾澤拉爾踏在林間青草泥土上漫步回來。他遠遠地看見了二層陽台上的兩人,朝著他們揮了揮手,繼續看著腳下並不算路的路深一腳淺一腳走近。


    因為不凍泉的守衛塔樓存在神息波動感應器,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給守崗人員增加報告工作,艾澤拉爾就沒有使用強化。


    “也許我背叛了全視之眼,將自己徹底置於危險境地,就是因為他吧。”洛力特拉看著艾澤拉爾,眼神裏流露出少見的溫柔。


    說完洛力特拉無奈笑著搖頭自言自語說道:“軟肋——真不像所謂政治家應該有的東西啊。”


    赫勞德問:“他出去做什麽了?”


    “解決你的問題,還有就是通知時神與火神你的位置。”


    說完洛力特拉轉身進屋內拿出一個專門用來看時事新聞的大屏幕設備,經過生物特征識別後,屏幕上顯示出一條被加紅加粗的標題。


    死神入侵誤會解開,原是操作人員誤操作,刻意誣陷。


    洛力特拉將頭條新聞點開,遞到赫勞德麵前。


    新聞裏寫道,技術部門的高級維護員在進行例行係統維護的時候,誤操作將大量重要數據刪除,其中包括部分神官資料等。此行為將會導致他麵臨二十年以上的監禁責罰以及巨額罰款,連累自己的親人子女。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維護員決定鋌而走險,將此舉嫁禍到除神徒司外權限最高的死神赫勞德身上。


    他迅速使用係統後門竊取了之前死神赫勞德調取信息的生物識別信息和視頻信息,通過拚接和疊加,偽造了死神赫勞德入侵係統後刪除重要信息的假象。


    此案轉折來自正在第二區私人別墅度假的帝王洛力特拉。他稱昨天深夜他的護衛在不凍泉附近發現了與十五階神墮者惡象戰鬥後負傷的死神赫勞德,於是將死神請入自己宅內休息,直到今天中午才蘇醒,所以死神赫勞德並不具備作案時間。


    經過徹底查證,最終抓獲本案真正凶手。


    特此公告,為死神獻上最真摯的歉意與懺悔。


    在赫勞德看來漏洞百出的新聞,獲得了無數人的稱讚與轉發。


    “你是怎麽做到的?”赫勞德皺眉問。他看到新聞最後附帶上了所謂維護員的姓名與照片。


    “政治家的慣用把戲,帽子戲法。”洛力特拉笑道。


    “這個人是誰?”赫勞德指著屏幕上的“罪犯”問。


    洛力特拉挑著眉,一副你明知故問樣子地說:“他就是他啊,高級維護員。”


    “你的意思是他心甘情願為我頂罪了?”


    “兩個錯誤。”洛力特拉舉著兩根手指在赫勞德麵前搖晃著,“第一,他肯定不會是心甘情願的,但是他因為賭博欠下了一輩子都還不上的債務,所以我給的報酬是他拒絕不了的巨大。”


    巨額資產,妻兒第一區永久居住權,身份庇護以及入獄後優待等等,政治家的慣用把戲,趁火打劫。


    “第二,你並沒有犯罪,何談替你頂罪?”


    洛力特拉說的理所當然,可赫勞德卻覺得心中不安,餘光上的那張登記照仿佛正在衝著自己咆哮,斥責因為他毀掉了自己的一生。


    “沒想到你竟然這麽善良。”洛力特拉並不是在奚落,反而是在讚歎。


    說話間艾澤拉爾推門進來,徑直穿過臥室,來到陽台上兩人旁邊。


    “辦妥了嗎?”


    “嗯。”


    說著艾澤拉爾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了一個小型儀器。這個小型儀器看上去像是一個原生陣發生器,橢圓形造型,上方覆蓋著一層切麵很多的半透明材料,下方則是普通金屬的銀色,整體看上去很樸素,一點沒有艾德佩爾裝備華麗繁複的裝飾和刻線。


    “這是蘭茵汀那邊前些日子送來的貿易設備原型機,可以對某一特定頻率的神息波動進行精密定向追蹤,誤差不超過十米。原名為“特向頻段定位追蹤器”,不過裝備部的人私下裏都稱它為嗅犬。”


    艾澤拉爾一邊解釋一邊將手中的銀色嗅犬交到赫勞德手上。


    “我相信你手上應該能夠調取到蓋棺人的神息波動,把蓋棺人的神息波動錄入到裏麵之後開啟追蹤,就能夠找到蓋棺人潛伏的據點所在,也就是聖所。”


    “你之前就想將我們引導到聖所去,為什麽想讓我們進入聖所?”


    赫勞德沒有忘記裁鬼的告誡。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告誡,僅僅隻是在斬鬼要他們去聖所裏一探究竟的時候被嚴厲喝止了,但從一貫冷靜沉默的裁鬼身上感覺到了急切的赫勞德明白,聖所不是能夠隨便進去的地方。


    “因為蓋棺人的蘇醒代表著計劃進入了第二階段,雖然時間不長,但全視之眼那邊肯定做好了進入第三階段的準備,這個準備,就是升級過後的暗潮。如果不及時查到這批暗潮的所在地讓政府立刻參與進來,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洛力特拉語氣堅定,表情嚴肅。


    正在赫勞德思忖著要如何回答的時候,他們身邊忽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金光,一時間別墅所在的山坳幾乎整個被金光籠罩。赫勞德感覺到金光中傳出兩股熟悉的神息波動,從不凍泉了望塔樓的那個方向也傳來幾股微弱的神息波動。


    顯然是山吹花和草薙一刀神傳的光亮驚擾了守護不凍泉的部隊,開啟了安多塔之瞳強化視力來查看這邊的情況。


    艾澤拉爾同樣也感覺到不凍泉方向的神息波動,他拿出自己的通訊器,朝著通訊器裏說了幾句話,那邊的神息波動便消失了。赫勞德瞥見這個場景,心中暗想原來艾澤拉爾的官職如此之高,三言兩語就能讓政府重兵把守的關隘解除武裝。看來至少也是部門長官一職。


    金光褪去後,山吹花與草薙一刀穿著黑色神官製服到達洛力特拉的私人別墅中。


    “你沒事吧?”見麵後山吹花首先關心赫勞德的身體,因為在被延長的一秒鍾裏,她仍然接收到了赫勞德被使用暗潮的信息,所以她此時很擔心赫勞德的健康狀態。


    不過看赫勞德的麵色,應該比上次要更好一些。


    草薙一刀隻是無言地和赫勞德碰拳,隨後他看向洛力特拉,說:“赫的罪名,是你暗箱操作平反的嗎?”


    洛力特拉點點頭,表情裏有些得意,也有些兩位神官行動都如他所料的從容不迫。


    “您將證據呈交政府那邊後,戴柏爾再次召開了會議,取消了對赫勞德的罪名指控,也順藤摸瓜抓到了真正的「犯人」。感謝您的幫助。”山吹花對著洛力特拉說。


    “不過是些拙劣的小醜把戲罷了。我深知三位神官的正義,所以在各位身陷囹圄的時候,我自然要傾力相助。隻是事發突然,為了防止死神信徒流失太多,不得以用了替罪羊這種方法,不然可以做的更漂亮的。”


    從洛力特拉的話中,山吹花感覺到那名鋃鐺入獄的替罪羊維護員,為了保證秘密不被其他人知道,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赫勞德將洛力特拉的一番陳述精簡地複述給了山吹花和草薙一刀兩人。山吹花聽完沉默不語,一直低著頭沉思著什麽。


    她在腦海中不斷交叉對比著洛力特拉和裁鬼雙方提供的所有信息。目前來看,兩邊掌握的信息都不完全,但也都接近真相。至於他們兩方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山吹花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麵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山吹花感覺到自己三人仍然處在極端被動的地位,可是暫無他法,隻能姑且順著洛力特拉提供的方向走下去。如果能夠找到聖所實際位置所在,不管洛力特拉所言是否符實,都存在一定好處。


    思考完畢後,她抬頭看向洛力特拉問道:“你對黑手家族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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