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那一去,可能再也回不來。


    她不想連累溫家,所以自請下堂,與溫家撇清了關係。


    當然,其中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再與溫賡有任何關係。


    因為溫賡在攝政王府出事後,自己袖手旁觀便罷了,還讓人將長安的消息攔截,對她隱瞞了所有關於長安那邊的消息。


    等她知道的時候,攝政王府眾人早已人頭落地。


    那年,曲華年刺傷死死阻攔不讓她去長安的溫賡,冒著風雪,日夜兼程趕去了長安。


    她本想為家人收殮屍骨。


    可等她趕到才知道,曲家眾人的屍體,早已不知被皇家禁衛軍丟去了哪兒。


    她四處打聽皆無果。


    最後站在被封的攝政王府大門前,遠遠望著王府台階上,那一片片大雪都蓋不住的血紅,悲痛欲絕,幾度暈厥。


    幸而被路過的關老丞相看到,認出了她,並將她帶回了丞相府。


    也是在那天,她看到了她二哥哥的女兒。


    那個出生時她曾抱過的小爭兒。


    多年不見,她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可她的臉色很不好,蒼白如雪,雙眼紅得好似會流出血淚來,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衣,站在寒冬大雪中,神情麻木,好似病了。


    她瞧得心疼不已,想過去抱抱她。


    想將她帶回江州。


    可關老丞相攔住了她。


    因為比起留在她這個,遲早會被人注意到的曲家外嫁女身邊,遠遠沒有留在那個叫顧蒹葭的女人身邊來得安全。


    所以當年,關老丞相城外送別嬈娘那日,她就在馬車裏。


    隻是她不敢出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帶走她,所以隻敢躲在馬車裏,遠遠地,偷偷看上幾眼。


    這也是曲華年為何能一眼認出嬈娘來的原因。


    自家的孩子,總歸是記在心裏的。


    隻要有心,不管過去多少年,也總能認出來。


    而這,也是燕風霽對曲華年放下戒備的原因。


    他識人的眼光尚可。


    昨晚在曲華年的眼睛裏,他看到的,除了對嬈娘的心疼和擔心,便純粹得再無其他。


    蒼穹之上,暖陽漸漸西沉。


    餘暉灑向秋日裏的萬物,如同給地上那一片片金黃的落葉,撒上了一層金箔。


    一眼望去,遍地都是金貴的顏色。


    與此同時,江州城裏。


    刺史府中。


    溫賡在外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剛踏進家門,平妻江氏就淚眼婆娑地迎了上來,柔若無骨地撲到了他懷裏。


    他有些煩躁,將她從懷裏拉了出來,皺眉問:“你又怎麽了?”


    江氏委屈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哭訴道:“老爺,妾身今日午睡,又夢到了妾身可憐的妝兒了,這都許多時日了還沒有消息,她是不是……嗚嗚,妾室擔心得心都要碎了。”


    江氏嗚咽著,扭著腰又撲到了溫賡懷裏,一副悲傷到不能自已的模樣。


    溫賡被她哭得頭疼,更加煩躁。


    又一次將她從懷裏拉了出來,眼底隱隱透著不耐道:“我會加派人手繼續擴大範圍去找,你要閑得沒事,就去陪母親抄寫經書。”


    語罷,似怕江氏又跟個軟骨頭一樣撲到自己懷裏來,轉身大步朝書房走去。


    江氏見他走遠,甩著手絹狠狠跺了下腳。


    臉上那副悲傷的神情早已消失了個幹淨。


    掃了左右低著頭沒敢亂看的下人一眼,她摸了摸精心盤起的發髻,站在原地沉思了會兒,才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剛回到院子,就有個婆子焦急地攔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問:“夫人,老爺回來了嗎?大小姐和我家周周有消息了嗎?”


    江氏被婆子攔了路,秀眉微蹙,眼底閃過嫌惡。


    本想敷衍兩句,但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捏起帕子假裝拭淚道:“老爺說會加派人手繼續找,吳嬸啊,你也莫要太過擔心,周周那丫頭是跟著紅妝一起不見的,要是有了紅妝的消息,一定也會有她的。”


    “可……”


    吳嬸聞言還想說什麽。


    江氏旁邊的婆子立馬上前一步,將她往後推了一把,厲聲嗬斥道:“沒規矩!老爺夫人都說了,已經加派人手去找了,有消息自然會通知你,沒消息你等著就是!一個當下人的,何來的權利對主子問東問西的?”


    吳嬸被斥得急忙跪了下去,顫巍巍的,沒敢再多言。


    江氏斜瞥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麽,由那婆子攙著進了屋。


    地上還在抹淚的吳嬸,被另一個婆子扶了起來。


    那婆子將人扶起後,裝模作樣地往屋裏掃去一眼,才附耳過去,小聲給她指了條明路道:“你求夫人沒用,求她還不如冒著一頓板子的打,去求求府外的那位。”


    吳嬸驟然抬頭,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神色有些鬆動。


    那婆子繼續道:“別看那位已經不在府中了,但人家曾經的身份,可不是咱們夫人能比得上一星半點的。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跟了夫人這麽多年,知道的秘密也不少,不若用一個兩個,去求求那位,換你女兒一個活路。”


    有些話,那婆子點到為止。


    吳嬸聽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分。


    而那婆子意味深長地說完,看了她一眼,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一走,吳嬸似下定了什麽決定一般,急忙去管事那處告了個假,便匆忙回住處收拾了點東西,出府雇了輛馬車,匆匆忙忙地出了城。


    隻是她不知道,那婆子說的那些話,都是江氏授意她故意說的。


    為的,不過是想挑明某件陳年舊事罷了。


    此時,江氏的屋裏。


    江氏閉著眼眸,斜斜躺在軟榻上,漫不經心地問:“我瞧著這天,是不是要轉涼了?”


    “回夫人,江州四季如春,離轉涼還有一段時日。不過快到十月的天了,北邊那邊應該快入冬了。”


    “北邊嚴寒,快入冬了,那離下雪也不遠了。慧娘啊,你一會兒去讓人,多備些冬日取暖的東西,把我衣匣裏那件新作的白裘大氅也拿出來,一並裝起來,月底給大小姐送去。”


    正在給她捏腳的慧娘動作微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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