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木聞言猛地抬眼,似終於明白了什麽,呼吸滯了一瞬。


    嬈娘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望向崔家倒塌的老屋,盯著那堆廢墟,凝聲繼續道:“人言可畏,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你和馮青光隻看到了崔水生沒有去塞北,隻看到了陶秀娥嫁給了他,那你們可有想過,他們為何沒有去,又為何另嫁他人?”


    “為何?”


    其實黃老木的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猜測,卻又不敢肯定。


    因為據他所知,陶秀娥在馮瘸子離開後兩個月不到,就急切地嫁給了崔水生。


    所以兩人之間怎麽可能沒有點什麽?


    嬈娘見他仍舊糾結在那三人的情情愛愛上,不由眉頭淺蹙,微微搖了搖頭。


    當年崔家老人贈的那幾碗飯食之恩,可真算是喂了狗了。


    與這種看似精明實則愚蠢的人說話,挺費神的,嬈娘抿了抿嘴唇,開口直接問道:“當年你從塞北回來,可曾再見過崔水生的父母?”


    “未曾,在我們回來那年,聽聞他們早已去世多……”


    黃老木說著,心頭猛然一跳,總算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什麽,後麵的話刹時卡在了嗓子裏。


    是了。


    他和崔水生同村長大,又住對門,兒時也經常在一塊玩耍,他的為人,他應當最是清楚。


    且不說他是不是好色之徒,但至少絕非言而無信之人。


    能讓一個言出必行的人,臨時反悔未去塞北,那必然是家中出了什麽大事,絆住了他的行程。


    而能絆住他行程的,也隻有他的父母了。


    其實整件事的真相也不難猜。


    沒猜錯的話,當年崔水生的確想跟著去塞北闖一闖。


    畢竟那時候,塞北開通了商貿路,若運氣好,隨便做點小買賣,發家致富就不再是夢想。


    是以很多人都想去碰碰運氣。


    崔水生的朋友都去了,就連黃老木這個兒時玩伴,也都早幾年去了那邊。


    所以他也心動了。


    但在與朋友約好臨出發那天,他父母路過別君山,被山上野獸襲擊,他得到消息趕過去時,父母已經被野獸咬死。


    這事還是從胖嬸那個大嘴巴口中得知的。


    崔水生猝然遭此噩耗,悲痛欲絕,又哪裏還有出去闖一闖的心思?


    為人子,父母孝,最少也要三年。


    所以他放棄了去塞北的心思,留在了家裏為父母守孝。


    幾乎是同一時間,馮青光的爹得知他偷光家裏錢財跑去了塞北後,氣得中風癱在了床上,沒幾天人就去了。


    而馮青光的兩個哥哥,自小在後母馮老婦的手裏吃盡苦頭。


    所以他們的爹一死,他們就請來裏正,將家裏僅剩的東西一分為三,直接分了家。


    知道馮老婦難纏,他們分家後,索性帶著妻兒離開了粟陽,寧願去其他地方謀生,也不願意留在村子裏被後母纏上。


    那時候,還是先皇他爹老先皇在位。


    大景各地邊境,年年有戰,許多受戰火殃及的百姓逼不得已,隻能背井離鄉成為流民,四處尋找活路。


    當時就有大批的流民湧進了粟陽。


    粟陽城中那些不作為的官員不知如何安置,就將他們全部驅趕到了城外。


    被趕出的流民已經沒了再去下一座城池求活路的力氣,就紛紛徘徊在了城外附近的村落小鎮,有些餓極了,就行起了偷偷摸摸甚至是打家劫舍的勾當。


    馮老婦一介婦人,家中無青壯男丁保護,沒幾日就被那些流民給盯上了。


    前腳剛分到的糧食,和一些丈夫還沒死,她就悄悄藏起來,分家時沒拿出來和繼子們分的銀錢,都還沒捂熱,後腳就被人搶了個一幹二淨。


    她哭天喊娘的跑去粟陽城報官。


    結果官府一聽是他們趕出城的流民作亂,害怕此事鬧大,上頭會下來查,就把她直接給丟出了官府。


    自古民不與官鬥,馮老婦被警告了一頓,沒敢再告。


    回去後想起兒子還有一門親事,且是過了明聘的。


    於是,回家後,就拿著馮青光和陶秀娥的婚書,前去陶秀娥舅家退婚,要求她舅母把以前收到的聘禮錢財都還回去。


    可陶秀娥的舅母就是隻鐵公雞,隻進不出,進了她腰包的東西,就絕無再吐出去的可能。


    還回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將陶秀娥攆出了家門,讓馮老婦將她帶走。


    馮老婦卻鐵了心隻要錢不要人。


    在那個世道,男子都艱難,更何況是女子了。


    哪怕陶秀娥並無任何過錯,但未來婆母豁出去臉麵也不要她這個人,也要堅決退婚,那錯的就成了她。


    有些人無端的就對她指指點點。


    馮老婦為了拿回聘禮,便順水推舟,罵她不知廉恥,他們馮家要不起這樣的媳婦,一定要退婚。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向她砸來,不管她如何辯解,最終也無濟於事。


    明明被退婚的是她,受到傷害的也是她,最後落在別人口中,她卻成為了不守婦道之人。


    短短一日,她名聲盡毀!


    崔水生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陶秀娥。


    口舌利如刀,在那些人雲亦雲的劊子手想鑄刀殺她,她最絕望無助之時,崔水生出現了。


    而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見過。


    這點,胖嬸就可為證。


    她與陶秀娥是同一個村子嫁來的姑娘,以前在娘家村子的時候,因陶秀娥長得貌美,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人。


    但在她投靠舅家之前,村子裏最好看的姑娘是胖嬸。


    陶秀娥的到來,讓胖嬸與之對比,變得平平無奇了不少,上門說親的人也都少了不少。


    因此,她心裏自然不平衡得很。


    這也是陶秀娥哪怕人都死了,胖嬸還不肯放過,見縫就詆毀的原因。


    因為在那時,同一個村子嫁來的兩個姑娘,總是免不了會被人拿出來比較一番。


    而比較下來,陶秀娥上無公婆需要伺候,下無小叔姑嫂相處,丈夫又疼她入骨,家中錢財也都盡數交給她保管,簡直就是許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好日子。


    反觀胖嬸,嫁得不如意不說,公婆人窮還規矩多,姑姐難纏,小叔子懶惰,丈夫什麽事都不管,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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