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步從榕樹下走過。


    嬈娘和燕風霽並沒有打算冒險跟蹤他們要去哪裏,因為這條路,無非就是去葉家那座鐵礦,和私造兵器的鐵廬。


    他們昨日就發現了。


    鐵礦以及私兵的營地路線,昨日回了月牙村後,她就憑著記憶畫出來了。


    如今隻待把東南角這方地脈記下繪完,再去檢查一遍當年祖父繪的那一半,如今地形是否還是依舊,別君山的詳細地形圖便算是完成了。


    想到此,嬈娘微微鬆了口氣,低頭攤開自己的掌心,上麵早已墨跡斑斑,而她裝在竹筒裏的墨汁,不知何時鬆了塞口,浸了她滿身。


    幸好,墨汁是鬆香味的,四周有很多鬆樹。


    “夫君,你說程北望身邊那個姑娘,會不會也是朝廷的人?”她望了望墨汁,又望了望早已消失在林子裏的那行人,麵色有些凝重。


    就在剛剛,差點滴到地麵上被人發現的那滴墨汁,被胖果不著痕跡地伸手接住了。


    燕風霽也看到了。


    想起那胖丫頭靠在程北望背上,有意朝他們這邊笑了一下,他眸底捋過一道懷疑,沉思了片刻,猜測道:“她極有可能,也是朝廷的暗樁。”


    不,準確的來說,是極有可能是季庭州一個人的暗樁。


    如同沈重山這個活樁一樣,隻聽命於帝王一人的暗樁!


    不過那胖丫頭好像和程北望一起長大的,如果她真的是季庭州的暗樁,那最少在十年前,她就被送到雲霧寨了。


    如此高瞻遠矚,未雨綢繆。


    果然,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嬈娘抿了抿唇,不再想,被燕風霽抱著躍下榕樹後,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眸光略微好奇地望著他,問:“你是什麽時候成季庭州的金官的?”


    季庭州有個極為信任而神秘的金官之事,當年她隱隱就聽說過,但那時候她遇到的事太多,聽過就拋於腦後了。


    所以從未想過,當年聽了一耳,轉頭就忘的金官,會成為自己後來的夫君。


    燕風霽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身形頓了一瞬,靜默了好一會兒,如實道:“平元二十一年。”


    平元二十一年,那不是燕鈞拒縣主之婚,遭人誣陷入獄那年嗎?


    嬈娘怔了怔,瞬間明白了什麽,直接問道:“你不喜涉足朝堂,甘願當他的金官,是為當年燕鈞入獄之事?”


    燕風霽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嬈娘見狀,臉色微沉,蹙了蹙眉,問:“他逼你的?”


    見媳婦突然生氣,燕風霽一愣,隨即眉眼微翹,牽動了唇角,笑道:“怎會,我那時不過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可不值得人家皇子去逼。”


    他說著,低頭望向自家夫人嚴肅到發冷的小臉,又是一笑,伸手將她腰間染了墨汁的布包拿下,塞入懷中,扯著衣擺給她細細擦幹,才繼續溫聲道:


    “會認識他,緣於兄長之事,卻也是意外使然。那年,家中收到兄長為不連累燕家的斷絕書信後,我們才驚聞他被陷入獄,生死未卜……”


    那年的燕風霽,也堪堪才十五。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太過擔心兄長,便不顧他爹的阻攔,執意打馬往長安趕去。


    走時,他帶走了家中所有銀票,想著若能打點,就用銀子救出兄長。


    若是不能,就用那些銀子雇一批高手,大不了劫牢救人。


    燕東肖擔心他衝動行事,會給家裏招來禍端。


    更害怕小兒子這一去,也會折在長安,到時讓燕家後繼無人,他無顏麵見列祖列宗。


    於是趕緊讓人抄小道去各個路口攔截他。


    燕風霽猜到他爹會來這一招,所以走的就是小道。


    誰曾想,在那條前往長安的小道上,會意外碰到一場凶險的刺殺,差點讓他出師未捷身先死!


    而那些人刺殺的對象,是當時勢力與信王旗鼓相當的寧王。


    不對,是名聲和人品,都比信王好太多太多的寧王。


    那場刺殺,對方似乎做足了萬全的準備,派出的殺手,個個都是武功高強,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死士。


    寧王隨行的人不敵,死傷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正拚死掩護受傷的寧王逃跑。


    他好巧不巧,就是在那時候撞上的他們。


    他看到了寧王被刺殺,那些殺手自然不可能放過他。


    於是,他隻能跟著寧王一起逃命。


    對方人多勢眾,且個個都是高手,寧王剩下的那小部分手下,跑了一小段路,為拖住對方,全部都死在了那些殺手刀下。


    燕風霽那時年少,武藝都是跟著家裏的老護院,或者與母親巡查各地鋪子時,遇到些遊俠,或者軍中將領,東一招西一招請教學來的。


    平日對付些地痞流氓、山賊土匪,自是不在話下。


    可真正對上訓練有素的殺手群攻,他才驚覺自己太弱了,在那些殺手麵前,他甚至連自保都吃力。


    寧王看出他不敵,因愧疚於連累他,就一直擋在了他前邊,最後在危難之時,還側身替他擋了一刀。


    那一刀,離心口僅差半寸。


    雖是受他們連累,他才會被人追殺,但關鍵時刻人家以命相救,燕風霽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自然做不到丟下他不管。


    所以在無路可逃之時,他帶著他跳了河,遊到了對麵,狼狽地躲進了深山老林裏。


    本來想利用樹木叢林掩護,繞開那些殺手,前往最近的驛站尋求庇護。


    可那些殺手如同狗皮膏藥,怎麽甩也甩不掉,最後實在沒辦法,燕風霽隻能帶著重傷的寧王冒險深入叢林,躲到了一個無人進出,全是瘴氣的峽穀裏。


    他們在峽穀裏待了一天一夜。


    因著裏麵瘴氣彌漫,蛇蟲遍地,又難以看清前路,稍不慎踩空,還會掉進表麵布滿苔蘚和枯葉的沼澤裏,扯斷雙臂都拉不出來。


    眼看一進入峽穀,就折損了七八人。


    那些殺手心有餘悸,不敢再深入,就全部退到了峽穀外死死守著,想將他們困死在裏麵。


    燕風霽若是獨自一人還好,或許還有機會逃出去。


    可拖著重傷的寧王,隻能說機會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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