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沈家被人打壓,追根究底,也並非是僅因他逃婚一事。


    這還得從他自己家說起。


    他爹沈大人在家排行老二,上頭有個大哥,下頭還有兩個小他十來歲的弟弟。


    整個沈氏一族,算是靠他一人寒門起家。


    當年被人暗箱操作奪走的功名,被攝政王下令徹查,最後還回來得以在長安為官後,他便將一家老小都帶去了長安。


    其中包括沈重山的大伯一家。


    還有兩個叔叔。


    大伯一家還好,靠著他們行事,向來也都規規矩矩,在幾個堂兄成家,也考上功名後,便搬出去另住了。


    然那兩個叔叔去到長安後,好的未學,紈絝子弟的吃喝嫖賭,欺男霸女倒是學得樣樣精通。


    他爹怕他們再繼續待在長安,遲早會惹下大禍,便在他們及冠之後,將兩人趕去了老家。


    卻不想他二人回了老家後,利用長安沈家的名頭,狐假虎威,帶著沈氏一族裏那些不上進的子弟,魚肉鄉裏,做下不少橫行霸道的惡事。


    那時沈大人得知後,正欲出手整治,卻碰上大景君王更迭,攝政王府被治罪之事。


    他忙於想保下攝政王最疼愛的孫女,便將自家的事暫且放到了一旁,等他纏綿病榻再想起時,彈劾沈家的折子已經被送到了禦前。


    可能是有意,也可能是無意。


    最後審查沈家之事落到了衛祁的手裏。


    沈重山那兩位叔叔身上都背了人命,證據確鑿後,直接被斬首示眾。


    而沈氏一些行為不端的子弟,雖罪不至死,但他們為虎作倀,多多少少也做下了些惡事,是以如今還在大牢裏蹲著反省。


    就是可惜了沈氏其他上進的子弟,並未參與,卻因和他們是同族,導致前途受阻。


    想到此,沈重山也忍不住拿起酒壇,淺淺喝了一口。


    喝完,他想到什麽,扭頭有些疑惑地問:“阿淮,你今日怎麽緊抓著此事不放,可是又因為我,衛祁找你麻煩了?”


    不應該啊,那瘋子最近看到他戾氣小多了,昨夜見著也沒刁難,就無視頗多。


    裴暮辭側頭望他,眼底閃著複雜情緒,動了動唇,想說什麽,但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沈重山見狀,還想再問,他卻已經閉目睡了過去。


    無奈,他隻能起身找來兩名衙役,將他扶到隔壁的房間,便去處理其他事去了。


    然他不知道,他一走,躺在床上的人悠悠睜開了眼睛,眸色清明,全無半分醉意。


    裴暮辭平靜地望著床帳頂,眸光微暗,眼底染上了抹自嘲。


    白日裏發生的一切,再次浮上心頭。


    細細思究,最後發現,他自己竟也是個內心陰暗又脆弱的小人。


    “顧嬈娘……你怎麽就是曲爭春呢?我怎麽就沒有早一點發現,怎麽總是知道得那樣遲啊!”


    裴暮辭抬手覆蓋住雙眸,有什麽東西燙了他的手。


    他指尖開始顫抖,眉眼之間,有戾氣也有沉痛。左胸膛的位置,有什麽尖銳的東西,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口上戳。


    疼得他死死咬住虎口,沒敢發出一絲痛苦的呻吟。


    明月當空,月色如水。


    滿月懸掛在天穹之上,似霜似雪,柔柔灑下,將幽靜的小院映照得恍如白晝。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長安。


    已是深夜,大景皇宮禦書房裏。


    年輕的帝王批閱完最後一遝奏折,才抬起頭來,揉了揉眉心,麵上疲態之色略有些明顯。


    候在一旁的內侍見狀,趕忙躬身上前,小聲提醒道:“陛下,快子時了,您該歇歇了。”


    “鳳儀殿可有留燈?”


    “回陛下,鳳儀殿的主子早早便已經歇下,未有留燈。”


    內侍說完,小心窺了眼年輕帝王的臉色,見帝王隻是習以為常地閉了閉目,心下才鬆了口氣,轉而小心翼翼說道:“陛下,方才長樂宮有人來稟,說是淑妃娘娘親手熬了四神湯,一直在等陛下您。”


    帝王聞言,淺淺睜開了眼睛,眼底劃過一抹危險的精光,起身道:“擺駕鳳儀殿。”


    內侍明顯一愣,不應該是擺駕長安宮嗎?


    隨即想什麽,臉色瞬間慘白。


    禦書房外,方才去處理其他事的內侍總管廖德全匆匆趕來,正好撞到皇上出來,急忙跪了下去。


    季庭州垂眸瞥向他,眉眼微冷,語氣卻聽不出喜怒,淡淡道:“廖德全,你教出來的奴才,倒是比你更會揣摩朕心。”


    廖德全一聽,嚇得急忙趴地磕頭:“陛下息怒,是奴才管教不善,請陛下恕罪。”


    “再有一次,你這個內侍總管也別做了。”


    語罷,季庭州不再看他,大步朝鳳儀殿方向走去。


    廖德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直到帝王的身影遠去,他才匆忙起身,疾步走進禦書房,狠狠給了收了長樂宮好處的內侍一腳。


    那內侍方才也聽到了外麵的對話。


    此刻麵如死灰,顧不得疼痛,急忙抱住廖德全的腿,哭求道:“幹爹,幹爹您要救我啊!兒子再也不敢了。”


    廖德全一腳將他踢開,怒斥道:“別叫咱家幹爹,咱家可沒有你這種蠢出升天的幹兒子。”


    “當初咱家就是看你有幾分聰明,才將你提到禦前伺候,不想你竟是個眼皮子淺的,旁人給你點小恩小惠,就讓你識不清自個兒的身份了。”


    “幹爹,幹爹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就救救兒子一次吧!兒子真的不想死,兒子還沒有給您養老送終啊!”


    “晚了!”


    廖德全黑著臉,冷哼一聲,喊道:“來人,把他給咱家拖到暗室裏去,咱家以後不想再看到他了。”


    什麽玩意兒。


    還想給他養老送終,呸!


    待那內侍像死狗一樣被拖走後,廖德全視線掃向其他同在禦書房伺候的小內侍。


    肅聲敲打道:“可都給咱家聽好了,咱家隻說這一次,作為陛下身邊的內侍,除了盡心盡力伺候陛下,其他的小心思給咱家收好了,再讓咱家發現誰被哪個宮的小恩小惠收買了去,那就別怪咱家處理起你們來,心狠手辣了!聽明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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