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她所知,兩人可都不是喜歡吃包子的人。


    燕風霽抬眸,微微看了她一眼,默了默,如實道:“今日去街上買包子,老板說你是常客,最愛吃包子。”


    所以就重金買了個配方,學一下。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來,蒹葭夫人卻是笑了笑。


    笑完,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麵疙瘩,有些小傷感地接話道:“我呢是想著咱們當了這麽久的母女,好像一次像樣的吃食都沒給你做過,別的我也不會,瞧著包子簡單些,哪知道一點也不簡單。”


    光是和麵和擀麵皮就是門技術活。


    更別提後麵捏出人家街上賣的那種帶褶的了。


    沒有天賦,手藝還真不是那麽好學的,蒹葭夫人輕輕歎了一息。


    不過她沒天賦不會做這些也正常。


    畢竟曾經,她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貴小姐呢。


    隻可惜世事無常,家道中落後,父母受不住打擊,雙雙鬱鬱而終,而她被青梅竹馬的燕東肖帶回了家,從此寄人籬下。


    而燕老夫人自來又是個捧高踩低之人。


    她家富貴時就上趕著,等落魄成孤女了,便各種嫌棄不說,甚至害怕兒子會忤逆她,會遵守兩家以前的口頭之約,娶她一個孤女為妻。


    她一住到燕家,便著急忙慌地給燕東肖定了門親事。


    親事對象就是燕風霽的母親。


    他母親是個與世無爭的性子,嫁到燕家後,對蒹葭夫人雖沒有多熱情,卻是府中除了燕東肖,唯一一個拿正眼看她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在冬日裏給她送暖炭的人。


    送暖炭,多麽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連燕東肖這個自認為待她很好的人,都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小事,卻被燕風霽的母親發現了。


    她麵冷心熱,總會在她最難的時候,一聲不吭地幫她一把。


    她的恩,蒹葭夫人記了一輩子。


    這也是當年她磕破腦袋也要求人救燕鈞的原因。


    她知她早亡,所以想護住她的血脈,就當是還她的恩情了。


    因為當年,就算燕老夫人不出手,顧蒹葭本來也是打算要離開燕家的。


    這事她誰也沒有告訴,可燕風霽的母親看出來了。


    於是就悄悄給了她一筆銀子。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走,就被燕老夫人下了狠手。


    那年,惡毒的燕老夫人讓人將顧蒹葭打暈,而後賣給了人牙子。沒收錢,隻讓人牙子保證將她賣得遠遠的,最好是賣入外地的暗娼館,再不濟也要賣入深山老林。


    最好讓她一輩子都出不來,也翻不了身。


    那人牙子表麵答應,但見顧蒹葭長得實在貌美,身段又好,舍不得賤賣到深山老林給那些獵戶,就將她賣去了千裏之外的錦州,大賺了一筆。


    顧蒹葭被錦州官員秘密買下,找人調教了兩年,然後被當作禮物,送給了那官員的上司錦州刺史。


    錦州刺史是個天閹人,也是個變態,喜以折磨貌美女子為樂。


    顧蒹葭落入他手中,下場可想而知。


    但她命大,在刺史府兩年,她硬是掙紮著熬住了。


    直到一場刺史府酒宴,她碰到了前去赴宴被人下藥的曲世然,也就是嬈娘的三叔。


    兩人發生了點不可描述之事。


    事後曲世然給了她信物,承諾一定會負責。


    可惜世事無常,曲世然離開錦州後,因收集到了某些地方官員的罪證,從而遭到猛烈追殺。


    最後在追殺途中跌落山崖,命還在,卻如戲折子裏寫的一樣,他失憶了。


    忘記了顧蒹葭。


    也忘記了那段不可描述之事。


    但因為他收集到的罪證還在,被帶到長安後,不久刺史府就被查抄了。


    顧蒹葭因是府上的妾,被投入了紅樓。


    可她那時候已經懷上了孩子。


    紅樓的老鴇自然不會允許她把孩子生下的,可顧蒹葭性子剛烈,拚著一條命,誰敢碰她的孩子,她就和誰拚命,大不了就是一死。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紅樓老鴇狠不過她,也不想鬧出人命,隻能讓她把孩子先生下來再說。


    可紅樓那種地方,保全自己都難,更何況是養孩子。所以為了養活女兒,顧蒹葭豁出了一切,成了紅樓裏跑場最多的舞妓。


    漸漸的,她因舞技高絕,引來不少達官顯貴,逐漸成了紅樓的活招牌。


    然人紅事非多,紅樓被人一紙庶狀舉報草菅人命,驟夕間關門大吉。樓中各姐妹因禍得福,得官府燒毀賣身契,放了自由身。


    紅樓倒了。


    顧蒹葭無處可去,便帶著女兒一路去了長安。


    本以為長安繁華,去了總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出路,養活自己和女兒。


    可她去了才知道,越是繁華的地方,若無一技之長,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連糊口都成問題。


    而及笄之前,父母疼愛她,從不苛刻她學任何東西,最多強求的,也不過學些後宅的管家之道。


    後來被人賣到錦州,受了兩年的毒打調教,學的也不過些搔首弄姿的魅惑之術。


    唯一算是一技之長的,最後竟然是在紅樓學會的跳舞。


    每每想起這些,蒹葭夫人都覺得後來的好日子,美好得都像是在做夢。


    她也好希望這就是在做夢,那樣一覺醒來,雖日子依舊困苦,但至少她的女兒還能活著啊!


    “算了,我學這個做什麽,以後有你倆在,總歸是少不了我一口吃的。不學了,等回頭我去找燕東肖把你們那幾個姨娘要回來,讓你們葉姨娘教我些簡單的菜式就行。”


    蒹葭夫人說完,微微低頭擋住了濕潤的眼眶,側身快速擦去眼角差點滑落的淚珠。


    旋即,起身故作輕鬆道:“坐了一上午了,乏得很,你們玩吧,我回屋躺躺去。”


    語罷,她打著哈欠進屋關了門。


    嬈娘目送她進了屋,低了低頭,將桌麵上那些不成形的包子,一個一個細細修複出包子的形狀。


    燕風霽看出她的心情似也受到影響,起身洗掉了手上的麵粉,從懷裏摸出顆粽子糖,去了糖衣,小心喂到她嘴裏。


    嬈娘眸光驟亮,望著驚訝道:“你在哪兒買的粽子糖?”


    “前段時間托朋友從江州帶來的,今早剛到,放小屋裏的匣子裏了,你和顧姨留著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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