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娘盯著他走遠的背影,神情複雜,久久未語。


    其實她和裴暮辭之間的仇恨,若真要論起來,不過是成王敗寇,各為其主,贏方與輸方罷了。


    當年新帝與信王那場決戰,不管誰輸誰贏,他們之間都會結下仇恨。


    隻是這個仇,她報不了。


    燕風霽回來的時候,嬈娘正在吃餛飩,可午間豬蹄吃多了,這會兒吃張阿婆端過來的餛飩,是真的有些吃不下。


    但張阿婆不知道。


    她隻知道今日風有些大,怕嬈娘在她攤上幹坐著等會冷,就煮了一大碗燙乎乎的熱湯餛飩過來,讓她暖暖身子。


    嬈娘不好拒絕,隻能捧著碗細嚼慢咽。


    燕風霽一眼就看出她吃撐了。


    畢竟也在小鎮上生活了幾年,雖然以往都沒吃過這些小攤上的吃食,但還是知道像張阿婆這種老人家,最是節儉。


    若是在他們麵前浪費糧食,就是在糟踐他們的心意。


    所以見嬈娘實在吃不下了,又不好浪費,他直接伸手將她手裏的碗筷接過去,坐到她旁邊就開始吃起來。


    嬈娘忙道:“這碗我吃髒了,你要是餓了,我讓張阿婆給你重新煮一碗。”


    “不用,不髒,很香。”


    燕風霽眼皮都沒抬,開吃之前還往她手裏塞了樣東西,囑咐道:“晚些餓了再吃,還熱,先捂著手。”


    嬈娘低頭,是兩張被油紙包著的油酥。


    她怔忡了下,嘴角掛上了淺淺的笑。


    大半碗餛飩,燕風霽很快吃完,放下碗筷擦了擦手,他重新抱起嬈娘,留下一塊碎銀便走了。


    他們沒回百衣巷,直接去了宅子那邊。


    宅子裏,幾位姨娘也在。


    那晚,她們沒隨蒹葭夫人回雁州城,不是不關心燕東肖,而是她們比蒹葭夫人更了解燕東肖。


    蒹葭夫人或許也是了解燕東肖的。


    但他們之間,分離了十幾近二十年,她了解的,是她記憶裏的少年竹馬,而姨娘們了解的,是後來燕家商場上雷厲風行,心狠手辣的燕家主。


    所以就算不知道墜馬的真相,她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內幕。


    更能猜到,她們跟著回去,會比不跟著回去,更能讓燕東肖高興。


    索性就都不回去了。


    反正她們覺得落霞鎮這邊挺好的,雖是邊陲小鎮,但勝在風景宜人,也逍遙自在,最是適合養老了。


    嬈娘和燕風霽進來的時候,姨娘們正悠閑地在大堂裏打葉子牌。


    其中有兩位姨娘沒打,好像是才逛街回來不久,大堂的木桌上還堆放著許多東西。


    零零碎碎的,壘得小山一樣高。


    見嬈娘今日過來了,最是愛美的柔姨娘瞬間兩眼放光,拿起一匹淺綠色的布,快步走了過來。


    笑吟吟看了嬈娘一眼,她道:“我今日去街上,瞧見個顏色覺得很襯你,就買了回來,還想著明日過去給你量個尺寸,做套開春的新裙子,沒成想你今日就過來了。”


    柔姨娘說著,將布匹送到嬈娘跟前擺弄了下,喜道:“我就說我眼光好,一眼便覺得這顏色襯你。瞧,果真襯得白嫩嫩的,就是好看。”


    打葉子牌的姨娘們聽到,都齊齊回頭看了一眼。


    旋即,笑著揶揄道:“哪是你眼光好,分明是咱們家姑娘本就生得白,長得好,穿什麽都好看。”


    “可不是,老五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柔姨娘嬌嗔地瞪了她們一眼,笑著沒反駁,讓燕風霽放下嬈娘後,拿出尺線給她量起了尺寸。


    待量完,她瞅著比去年稍長的尺量,呦了一聲,打趣道:“咱姑娘這尺寸,比去年的大了些,看來是終於舍得長點肉了。”


    “是麽,快給我看看。”


    她們當中最小的葉姨娘湊了過來,看完也笑道:“是長肉了,不過這樣才好,女子豐盈些,才最是好看。”


    說著,她扭動了下微胖的腰肢,嫵媚一笑,卻可愛得出奇,隱隱有幾分蒹葭夫人難得嬌俏時的影子。


    難怪當年燕東肖會在一堆美人中,獨獨選了個胖胖的她。


    其他姨娘捂嘴直笑,溫柔的你一句,我一句,也跟著打趣起來。


    嬈娘早就習慣了她們的打趣,因為在過去的幾年裏,她雖與她們沒怎麽見麵,但她這幾年來的衣裙,除了她自己學做的那幾件灰噗噗的襖子,其它的,全部都出自蒹葭夫人和姨娘們的手。


    一年四季,春衣夏衫,秋裙冬氅。


    每次做好,她們都會讓燕風霽幫忙送過來。而她衣服的尺寸,每半年燕風霽都會來要一次。


    同時,也會將姨娘們叮囑的話一並帶到。


    久而久之,自然就習慣了。


    嬈娘陪姨娘們坐了會兒,聊了會兒天,等該叮囑的都叮囑完了,聊得差不多的時候,燕風霽適時地看了眼天色。


    姨娘們也都是老人精了。


    見狀,自然知道他們回來是有事要處理,都道累了,要回房休息會兒。


    於是便撤了牌桌,都去了後院。


    她們一走,護院王大叔就拎著個半死不活的男人走了出來。


    男人被卸掉了胳膊,臉腫得像個大豬頭,要不是身上的衣服還算眼熟,嬈娘恐怕都認不出來這是她讓抓的那人。


    王大叔直接將人丟到了地上,為防止他狗急跳牆,還一腳踩在了他背上,摁得死死的。


    男人疼得哀嚎一聲,大喊饒命。


    嬈娘卻嫌惡地拿起旁邊的茶盞,對著他那張讓人作嘔的臉砸去:“葛木,你倒是會逃啊!都懂得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了。”


    嬈娘也沒想到這廝如此膽大,逃跑了還敢回來,甚至還敢如此明目張膽的上街,行偷雞摸狗之事。


    他以為衙門捉拿他的畫像,現在無人問津了,也無人記得他做下的惡事了,他就能高枕無憂了?


    哼!想得真美。


    可惜,他遇到了嬈娘。


    也多虧當時與裴暮辭一道去了趟青山村,見過這臭蟲一麵,不然今天還真抓不到他。


    地上的男人,也就是葛木,聽到嬈娘的話,猛地抬頭。


    待看清嬈娘的麵容,似乎是認出來了她是誰,麵上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你…你不是那個白虎的主人嗎?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讓人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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