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坊巷,煙火人間。


    雁州城的元辰夜繁華又熱鬧。


    可惜人潮擁擠,太過喧囂,馬車不好擠進去,嬈娘隻能讓車夫停在街頭的邊上。


    她沒打算出去,便留在馬車裏,讓跟著出來的兩個小丫鬟自己去玩一會兒。


    兩個小丫鬟起先還不敢,猶猶豫豫的,直到見到她們家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二公子後,才歡歡喜喜地去了。


    燕風霽突然出現,著實讓嬈娘吃了一驚。


    特別是他此刻的模樣。


    以往的他,不管何時何地,都保持著麵白冷俊的模樣,舉手投足更是一身的矜傲貴氣。


    現在銀狐大氅的氅擺滿是泥濘不說,衣袖都打卷了,還一臉的胡碴子,簡直像個山裏大漢,磕磣得有些沒眼看。


    “你是回來的路上被山匪打劫了嗎?”


    嬈娘趴在車窗台邊,單手托著腮,打趣地望著他亂糟糟的頭發,沒忍住,膽大地伸手去薅了薅。


    待薅順了不少,不等他回答有沒有被打劫,便又問:“你回來怎麽不先回家?”


    燕風霽望著她被遠處燈火照亮的幽黑瞳眸,停頓了須臾,才垂了垂眼眸道:“剛入城,瞧見家裏的馬車便過來了。”


    一語罷,他解下打馬回來的路上,被泥濘濺髒的氅衣丟給一旁的車夫,便三步並作兩步上了馬車。


    馬車裏暖呼呼的,還有女子獨有的清香。


    燕風霽一進到車廂,手裏便被塞了個熱乎乎的暖爐在手裏。


    他低頭,似是笑了一下。


    待坐好,便朝她攤開了掌心。


    嬈娘看著他攤在自己跟前的大手,有一瞬的疑惑,還以為他是要給她什麽東西,結果仰長脖子一看,什麽也沒有。


    而他卻遲遲沒將手收回去。


    嬈娘更疑惑了,不明白他朝自己伸手是什麽意思,沒多想,還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當冰涼的小手觸碰到微熱的大掌時,燕風霽眸底飛快閃過一抹詫異,呼吸都莫名重了兩分,若有所思地盯著掌心裏纖細白皙的柔荑看了良久。


    久到嬈娘察覺到了什麽,快要縮回手時,他才沉息開口道:“今年的檀香包還沒給我。”


    往年,她就算沒有回燕家過元辰,但寄回去的香包卻是從未少過。


    隻有今年的,他還沒收到。


    “檀…檀香包?”


    原來是要檀香包啊!


    嬈娘一聽,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幹了什麽蠢事,急忙收回手,羞窘地鬧了個大紅臉。


    早說嘛!


    伸什麽手,尷尬了不是。


    為了緩解尷尬,她扭頭緩了好一會兒,才搓著自己發燙的臉頰,小聲道:“在家裏,沒帶出來。”


    帶出來現在也不想給他了。


    燕風霽眼底那抹笑意似加深了兩分,輕“哦”了一聲,將她給的暖爐重新放回她冷冰冰的手裏後,便沒再說話。


    馬車外人聲鼎沸,馬車裏寂靜無聲。


    兩人一時無言,都幹坐著。


    嬈娘有些不自在,忽然就覺得馬車裏有點熱,放下暖爐,抬手便想掀開車簾,再看看外麵的繁鬧夜市。


    不曾想剛抬手,燕風霽就突然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都撈進了他懷裏。


    身子突然的不平衡,驚得她一下慌了神,條件反射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等發現虛驚一場時,他已經抱著她穩穩地下了馬車。


    車外夜風刺骨,她冷得瑟縮了一下,正想攏好身上的紅狐氅,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先她一步,替她攏好了灌風的地方。


    燕風霽低垂著眉眼,檢查了一遍夜風刮不到她了,才道:“你難得留在雁州過元辰,總要逛上一逛雁州的元辰夜。”


    說著,他抱著她大步朝鬧市走去。


    一個沒敢走太遠的小丫鬟看到他們過來,先是一驚,後是一喜,然後立馬提著個兔子燈跑過來,開心地遞到嬈娘手中。


    “這個給小姐,祝小姐元辰快樂,新的一年,平安喜樂。”


    誰都喜歡被人祝福,嬈娘也不例外。


    她望著手裏的兔子燈,眼底的笑意漸漸漾開。


    “謝謝,也祝你元辰快樂。”


    兔子燈沒有很精致,但她很喜歡。


    喜歡的東西自然要禮尚往來,嬈娘也想給小丫鬟買一個更漂亮的,可剛看中一個狸奴的,結果找遍全身,竟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無奈,她隻能抬頭望向抱著自己的燕風霽。


    此時他們站在鬧市中央,整條街道燭火通明,重影的光照在青年滿是胡渣的下顎上,與他晦暗的眸色混在一起,讓本就英挺的麵容越發深峻。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被察覺的無奈淺笑,微微垂目,示意她他的錢袋子在懷裏。


    嬈娘眉眼彎彎,等拿到了錢袋子,她給小丫鬟拿了一塊最大的,剩下沉甸甸的,便全都攥在了手裏。


    見她把自己的錢袋子占為己有了,燕風霽眼底含著笑,卻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嬈娘有錢就有了底氣。


    當再看到感興趣的小玩意,或看著好吃的小零嘴時,毫不客氣地手一抬,指使燕風霽抱她過去。


    儼然一副大小姐的模樣。


    燕風霽哭笑不得,但難得她不與他客氣,他也隻得認命地抱著她從街頭玩到街尾。


    此時,街道旁一家客棧的二樓。


    沈重山提著個白月酒壺,趴在窗口,望著人群裏被人抱著的二狗它主子,嘖嘖調侃道:“果然是親疏有別,照這近水樓台的發展速度,我覺得阿淮你更沒希望了。”


    他說完,身後半天沒有動靜,回頭一看,哪裏還有裴暮辭的身影。


    “走了都不喊我一聲。”


    沈重山生起悶氣,視線從上往下,朝街道上巡視了一圈,最後在看到他家兄弟朝那主仆幾人跟前走去時,心道不好,急忙丟了酒壺追去。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等他追到的時候,裴暮辭已經直杵杵地站在了人家麵前。


    明明是人來人往的鬧市,碰到一起的幾人之間……不,準確來說,是第一次正式見麵的裴暮辭和燕風霽之間的氣氛,頗有些冰凍三尺的味道。


    嬈娘沒想到會這麽快遇到裴暮辭,心裏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其實對於他,她內心是動搖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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