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看到他們交換完,那胡人大漢便迫不及待地朝裴暮辭走去,似乎是想先驗驗貨時,嬈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想到他是受自己連累,才會跟著陷入險境,一股深深的愧疚感頓時占滿心間。


    她得救他。


    救命之恩,不能再欠他的了。


    哪怕豁出性命,她今日也絕不能讓裴暮辭受辱。


    思及此,嬈娘咬緊牙關,悄悄拿在手中磨繩子的石塊越發用勁,劃進血肉裏都未覺得疼痛。


    這一刻,她隻想快點,再快點。


    然還不等她磨斷捆綁雙手的繩索,焦急之時,驟然看到地上的裴暮辭倏地睜開了眼睛。


    其實裴暮辭早就清醒了。


    一直沒動,是因為還不清楚對方是什麽人,加之身上全是傷,他需要養精蓄銳,攢足力氣給對方致命一擊。


    所以這會兒,在那胡人大漢靠近他的瞬間,他迅速掙斷捆住手腳的繩索,疾速出擊,手肘狠擊上那胡人大漢的頭部。


    胡人大漢兩眼一黑,當場倒地不起。


    幾步開外的奴隸販看到,登時大驚,抬手就要去拔腰間短刀。


    好在嬈娘快他一步,磨斷手腕上的繩索後,迅速提起火架上的鐵壺狠狠砸去。


    滾燙的熱水澆到身上,燙得那奴隸販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帳外奴隸販的手下聽到動靜,紛紛衝了進來。


    可惜遲了一步,隻看到他們老大縮在地上滿地打滾,而嬈娘和裴暮辭,早已經劃破了帳篷的另一端逃了出去。


    緩過來一些的奴隸販見狀,捧著被燙得滿頭水泡的臉,氣急敗壞的大吼:“給我抓住那兩個景人,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此刻的奴隸販麵目猙獰,猶如惡鬼。


    遠處,夜幕下的平原上,狼嚎四起。


    這一夜,注定不會太平。


    與此同時,遼闊的原野上,裴暮辭拉著嬈娘一路向東,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天見破曉,才再也撐不住,晃晃悠悠間,一頭栽進覆蓋著白雪的枯草地上。


    嬈娘也早已精疲力盡,他倒下的刹那,她也跟著摔在了他旁邊。


    “裴大人……”


    她嘴唇蒼白幹裂,聲音沙啞,一開口像是有刀子在割喉。


    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雪水浸透,沉而重地貼在肌膚上,凍得渾身的肉都麻木了。


    而她旁邊昏死過去的裴暮辭更嚴重。


    墜馬時本就受了傷,如今更是傷上加傷。


    嬈娘艱難抬手碰了碰他,發現他渾身燙得如火炭一般,臉和嘴唇已經呈烏青之狀,身上傷口更是全部惡化,數九的天竟在化膿。


    這種情況,若不盡快救治,裴暮辭必死無疑。


    可眼下,他們身處敵國之境,四下荒原,白雪覆蓋,連株退熱的藥草都找不到,又將如何絕處逢生?


    嬈娘平躺在雪地上,周圍寒風刺骨,刮得臉皮生疼。


    她仰麵望著乍亮的天,眼中似有霧光破碎了一次又一次。


    那些破碎的光裏,隱隱摻雜著許多旁人看不清的過往,一點一點堆積,又一點一點破碎。


    最終,她閉了閉眼,揮散眼底的負麵情緒,緊咬牙關爬起身,解開裴暮辭身上的衣服,捧起雪就往他身上搓。


    從上到下,一寸一寸地搓。


    待搓得她自己的雙手都麻木了,才停下,撿起他們從奴隸販那裏奪來的彎刀,一點點挑開他化膿的傷口,擠出裏麵腐爛的血肉。


    期間裴暮辭一次都沒醒來過,呼吸微弱,如死了一般。


    此時天已大亮,覓食的狼群卻沒有消散。


    它們似乎就在不遠處,若非有風雪阻斷了它們的嗅覺,它們聞到血腥味,怕是早已飛奔過來飽餐一頓了。


    嬈娘清楚,危險無處不在。


    這荒原之上,除了嗜血殘暴的胡人,到處都是危險。


    她不敢多待,待將裴暮辭身上的傷處理得差不多了,便拖著他,艱難地在荒原上一步一步地挪。


    終於,在天再次黑盡之時,她看到了插在大景境地的嚴家軍旌旗。


    那麵迎著風飄揚的旌旗,如一盞給他們指路回家的明燈,讓嬈娘瞬間熱淚盈眶。


    可她看到明燈的時候,如惡狗般追來的奴隸販也看到了他們。


    一起的,還有被奴隸販驚動的胡人軍隊。


    大景之境近在眼前,若是以往,他們定能跑過去。


    可眼下,嬈娘自己都隻剩下半條命了,關鍵還拖著個連半條命都快沒有了的裴暮辭,想要在身後追兵過來之前進入大景境內,怕是希望渺茫。


    但都撐到這裏了,再渺茫,嬈娘也不想放棄。


    她加快了步子,腳底鑽心地疼傳來。


    低頭看去,不知何時,她腳上的鞋已經沒了,回頭望去,她走過來的地方,都留下了一個個血紅的足印。


    遠遠望著,如同荒原之上開出了一朵朵血紅的花。


    豔麗極了。


    “他們就在前麵,別讓他們進入景地,給我攔住他們!!”


    寒風帶來身後追兵的喊聲,馬蹄踏在雪麵上疾馳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看著近在咫尺,又好似遙不可及的大景邊境,嬈娘再也撐不住,一個踉蹌,拖著裴暮辭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多年前的絕望之感再一次席卷心頭。


    她想活的。


    也一直都在努力的活著。


    可這一次,她真的盡力了。


    而盡力後的結果,是心狠手辣的奴隸販和窮凶極惡的胡人,即將將他們團團圍住。


    嬈娘能想象若被那些人抓走,她和裴暮辭會是什麽下場。


    總歸是絕無好的可能的。


    思及的刹那間,嬈娘慘白的麵色冷然,果斷低頭,一把扯斷手腕上看著並不值錢的紅色珠串。


    珠串是用紅豆籽串的,許是他們被奴隸販撿到的時候,翻遍了她身上值錢的東西,最後估計瞧著紅豆籽不值錢,便沒搜刮走。


    可他們這些與野獸一般的胡人又怎會知道,紅豆名為相思。


    相思有毒,沾之即死!


    這是她一直為自己留的後路,寧死,也絕不受人淩辱。


    “裴大人舍命相救之恩,來世再報了。”


    嬈娘看了眼掌心的相思籽,又看了離斷氣不遠的裴暮辭,苦笑了下,張嘴便要吞下。


    卻不想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虎嘯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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