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齊桓洗漱下樓之後,就見祁玉在大堂之中用著早飯,齊桓上前打了招呼,便準備另座一桌,祁玉見了眉頭一挑,淡淡道:“怎麽?齊桓兄可是看不上小弟這粗茶淡飯?”雖然奇怪這小祖宗今日如何轉了性子,說出這番與往日不同的話來,齊桓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淡笑道:“說哪的話,小弟這不是怕擾了祁玉兄清淨,既然祁玉兄不嫌棄,小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當即長衫一撩,坐了下來。


    四個大菜八個小碟擺得是滿滿當當,齊桓看了,暗道奢侈。祁玉每道菜沾不過兩口,便放了筷子,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齊桓。


    齊桓對祁玉投來的目光恍若未覺,舉止間不見絲毫的粗俗局促,一餐飯吃下來,良好的用餐禮儀,即便是祁玉,也是絲毫挑不出錯來。


    吃完飯,又用了會兒茶,齊桓有些摸不清祁玉地來意了。這小祖宗從早上開始就有些不對勁了,難不成是昨晚送的蓮花燈起了作用?


    祁玉沒讓齊桓等多久,便開口道:“不知齊桓兄日後有何打算?”齊桓聞言,不由得一愣,苦笑道:“小弟不才,想走科舉入仕的路子。”對於這個回答,祁玉並不意外,沉默了一會道:“齊兄不必妄自菲薄,小弟相信以齊桓兄的學識,日後必會有一番作為。”


    齊桓心中一動,祁玉這話裏透著幾分深意,但此時也來不及深想,笑著道:“那就承祁玉兄吉言了。”


    祁玉挑眉,不置可否地笑笑,又道:“小弟不日就要回轉,恐怕是趕不上齊桓兄的秋闈了。”昨晚帶著祁玉逛燈市時,齊桓就總感覺背後有些影影綽綽,當時沒怎麽放在心上,但到了後來,這種感覺一直揮之不去,齊桓就不得不有些懷疑了,後來回去一想,便有些了然,這些人多半是祁玉的人,沒想到祁玉動作這麽快,早早便和手底下的人接上了頭。


    齊桓佯裝訝異道:“怎麽走得這麽急?”祁玉垂下眼簾,淡淡道:“家中出了些事,還等著小弟回去處理,所以越快越好。”


    齊桓知道這是托詞,卻也不會拆穿,“難怪,那小弟在此就先行祝祁玉兄一路順風了!祁玉兄走的時候,記得告知在下,到時候,小弟也好去送上一程。”


    祁玉眼中波光閃動,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眼齊桓,唇邊露出一抹笑意道:“你我二人相識一場,如今便去了這些繁文縟節,以長幼輪序,小弟乃是應天三十三年生人。”


    齊桓摸不透祁玉的心思,雖直覺這不是什麽好事,但祁玉說得在理,自己也不好出言反駁,當即笑著說道:“我乃是應天三十一年生人,癡長你兩歲,便厚顏以兄長自居了?”祁玉唇邊的笑意越發大了,眼中也閃過一絲狡黠,輕輕叫了一聲“齊兄!”


    齊桓硬著頭皮應了,隻覺得祁玉這一聲竟比蜃的叫聲更讓自己心神不寧。


    在房裏做了篇策論,齊桓隻覺得心浮氣躁,當即將筆一撂,便出了房門,準備出去散散心。剛到樓梯口,便看到從祁玉的房間裏走出幾個人,這幾個人均是身穿皂色深衣,腰係施鉤之革帶,行動間腰脊挺直,呼吸纏綿悠長,齊桓一瞥之下,便知道這幾人恐怕身份不凡。這幾人見到齊桓並不驚訝,朝齊桓略一抱拳,便先行一步出了門房。齊桓抬頭看了眼祁玉的房間,眼中閃過一絲深思。


    這廣陵縣本是衡山郡轄製內的一個小縣城,因著背靠運河,漕運發達,昭德年間又出了個名滿天下的內閣大學士,一度使得這個北方的小鎮聲名大噪,廣陵縣由此水漲船高,成為衡山郡內首屈一指的縣城,從鄉試俱在此舉行便可略見一斑。


    隨著秋闈愈近,廣陵城內應試的舉子也愈發多了起來,齊桓走在街上,時不時便可看到身穿曲裾頭戴進賢冠的讀書人,按照秦律,白身不可戴冠,戴冠的最低標準便是秀才,士農工商,秀才便是級別最低的士,但這也算是躋身上流了。比起曲裾和直裾,齊桓倒是最喜著儒衫,雖然在齊桓看來,均是長袍大袖,但曲裾和直裾穿起來卻更為繁瑣,行動處也略有不便,尤其是現在這酷熱的七月,望著街上穿著直裾曲裾的文人舉子,齊桓也不得不佩服這些要風度的讀書人了。


    走在街上,來來往往的多是穿著粗麻布衣的白身,齊桓慢悠悠地往縣學走去,這廣陵縣丞無疑是個妙人,每當秋闈之時便開放當地的縣學,為應試的考生講學,齊桓前幾日曾聽過一次課,發現這講學與後世的考前輔導有些類似,在講解經史子集的同時,又穿插了一些應試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這縣學就在縣衙不遠處,是一座三進的大宅子,一進門,齊桓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有些呆,院子裏密密麻麻盤坐著前來聽課的應試考生,夫子拿著書,不斷穿行在這些舉子之中。齊桓望著這些席地而坐專心致誌的考生,一時間有些感概,這就是古今的不同了,在這個時代,一介布衣要想有出路,便唯有科舉入仕這一條路可走,這既是整個時代的悲哀又是整個時代的幸事!


    齊桓找了個地兒坐了下來,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看了齊桓一眼,便繼續埋首聽課了。


    “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講課的夫子年逾六旬,但氣質凜然,雙目湛湛,氣息更是中正平和,聲音沉而有力。


    “這話的意思是說公正能發揚才智美德,使家族親密和睦。家族和睦以後,又辨明百官的善惡。百官的善惡辨明了,又使各諸侯國協調和順。”


    齊桓聽得認真,這句話出自《尚書堯典》其實講的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但《尚書》一書,是眾多讀書人公認的佶屈聱牙,讀起來確實是相當費力,千古帝王之書果然不是隨便說說的。


    “既然說克明俊德,以親九族,那我就要問問何以克明俊德,平章百姓?”老夫子話鋒一轉,掃視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眾人,問道。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便開始思索起來。


    齊桓拉了一把身邊的中年文士,問道:“這位兄台,小弟想問一下這位夫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那中年文士,看了眼齊桓,低聲說道:“這位夫子姓高,名顯,字修才,乃是應天三年的兩榜進士,後入內閣,應天十八年官拜殿閣大學士,致仕以後便入了縣學講學,每月隻有逢三、九兩日出來講學,今日這麽多人,基本上都是衝著這位老先生才來的。”


    齊桓倒抽一口涼氣的同時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來聽講課的人這麽多,原來都是衝著這個來的!殿閣大學士啊!那可不是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那可是正一品的京官,在現代就相當於j□j常委啊!想到這裏,齊桓也忍不住心裏一抽抽!果然是高手在民間啊!


    這時,一個少年人朗聲答道:“閱百經以正心,以聖人言為鞭策,以事事為躬親”


    這位高夫子聽完後,笑了笑,朝這個少年人點了點頭,道:“已解其中三味了。”那少年得了肯定,喜不自禁。


    就在這時又有一人答道:“不才以為要做到克明俊德,就必須要做到誠、敬、靜、謹、恒,誠者,為人表裏如一。敬者,心存畏懼。靜者,心、氣、神、體俱寧。謹者,言語謹慎。恒者,行動坐臥均有規律。”


    聽到這個答案,齊桓忍不住眯起眼,開始四處尋找說話之人,最後眼睛定格在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身上。


    那高夫子聽了這少年的答案後,忍不住大笑,隨後道:“說得好!”齊桓也不由得一陣暗歎,這個少年不簡單啊!


    散完課後,齊桓正要走,便聽到背後有人驚喜地叫道:“齊桓兄!”齊桓疑惑地回頭,一轉臉便看到徐文淵快步朝自己走來。


    “齊桓兄,好久不見了!”徐文淵滿臉是久別重逢後的激動。齊桓心裏也是一陣激蕩,心裏泛起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欣喜。


    齊桓斂衽一揖,笑道:“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徐兄近來可好?”徐文淵笑笑,“還好還好,隻是一路上這馬車讓小弟吃足了苦頭。”


    齊桓笑,聞言打量了徐文淵一番,見他麵色有些發白,人好像也瘦了些許,但精神尚好。


    “怎麽?就你一個人?”徐文淵問道。齊桓搖了搖頭,“小弟是和祁玉一同來的,現在祁玉還在客棧,徐兄要不要一起聚聚。”徐文淵聞言,勉強一笑,推辭道:“不急不急,等有了空,小弟一定去登門拜訪。”齊桓見他推辭,也不勉強。


    “對了,我與幾個同窗賃了一個小宅子,就在東窄巷,門口有一顆石榴樹,你要不要過來與我們一起?”徐文淵問道。


    “暫時還不用,但要是哪天小弟厚著顏麵上門,徐兄說話可要算話哦!小弟現在住在同福客棧,要是有什麽事,可以上門找我。”齊桓笑道。


    二人正聊著,徐文淵的書童洗硯從人群裏擠了出來道:“少爺,小的正找您呢!您怎麽躲這裏來了!”話說完一抬眼,便看到一旁的齊桓。


    “齊公子!您怎麽也在這?”洗硯驚喜道。


    “怎麽?我就不能在這裏?”齊桓笑眯眯道。


    “噯,你看我這臭嘴!齊公子說哪裏的話,洗硯和我家公子一樣,見到齊公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齊桓笑著搖了搖頭,“好了!我說不過你!文淵,你家這書童這機靈勁兒,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徐文淵聞言,也是一陣大笑。


    “走,今個我做東,請文淵到前麵的仙客居一聚,洗硯,你去叫上我們往日的同窗與我們在仙客居會合。”齊桓道。


    “這如何使得!理應是我請齊桓兄才是。”徐文淵急道。洗硯在一旁支著兩隻眼等著自家公子的答複。齊桓見狀,笑罵道:“還不快去!在這裏愣著幹什麽!”洗硯聽到齊桓這麽說,才放下心,一溜煙跑遠了。


    徐文淵還要推辭,齊桓這才正色道:“小弟比文淵兄多到了幾日,自然應該做了這個東道,文淵兄你就不要推辭了。”


    徐文淵見狀,這才笑著應下。到了仙客居不久,洗硯便帶著往日的同窗到了,一行人又是一番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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