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宮的宮門守衛站立於瀟瀟風中,身旁黑色旌旗抖動爭鳴,濃重的雲遮住了月光,他們隻能透過城牆上高掛的金紅磨石燈來辨別周遭境況。


    兩道黑影忽然在城門前現身,一個身材略微岣嶁,另一個高大威猛、虎背熊腰,他們一前一後朝城門走去。


    城門守衛看到來人,齊刷刷地朝兩人行禮,緊接著,城門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吱呀”聲,緩緩向內打開,遠遠的走出來一個人。


    戴威木身穿黑色勁裝,昂首闊步迎上前道:“尊使大人,您總算是來了。”


    這戴威木是北境飛羽衛之首,又是北境魔將戴尊之子。年輕人生的一副好皮囊,性子也沉穩,飛羽衛隊自從交到他手裏,數次出任未嚐有過失誤,甚至損兵折將也少有發生。


    程意不慌不忙,跟隨戴威木一邊往前走,一邊啞著嗓子問他:“主公所在若何?”


    戴威木道:“主公在蕭嵐殿,我父親半個時辰前進去的,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程意問:“蕭洺呢?他知道籠中出事了嗎?”


    戴威木道:“蕭大人此刻也在宮內,他已經知道籠中驚變了。”


    程意沉吟片刻,又問:“那唐薪如何了?”


    “他......”戴威木麵色不愉,“不吃不喝,都瘦脫相了。”


    “他還是不肯交出魔陣法?”程意問。


    “不肯,對了尊使大人,唐蘭有消息嗎?”戴威木問,“唐薪是非要見到唐蘭安然無恙才肯配合。”


    程意一雙雪白眉毛本就連在眉心,聽聞“唐蘭”,眉毛更是揪成了結。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唐蘭不知所蹤,南境已經下令搜查,而我們派出去的人至今魚沉雁杳,這小丫頭腿腳利索得很,應該不像傳聞那樣臥病在床。”


    “您說唐蘭會不會跑過來救她哥?”戴威木猜測道。


    “極有可能。”程意捋了捋胡須,抬頭望了一眼混沌的夜色,說道:“北境恐不太平,落塵宮需複加固守,不可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戴威木應下,三人加快了步伐,直奔蕭嵐殿而去。


    *


    蕭嵐殿內,周乾坐於君座之上,搓著一張不耐煩的蠟黃臉,一雙濁氣浸染的紅眼眸無神地盯著桌上的殘羹剩酒,漫不經心地聽戴尊絮叨。


    一旁蕭洺站立得直挺,他不像周乾那樣冷臉旁聽,而是橫眉深凝,神情緊繃。


    他剛在籠中跟七孚宮的常長老見過麵,並將人送出北境,前腳才剛邁進落塵宮,就聽到了城中街坊的驚爆聲——籠中的防護結界破了。


    那可是他的籠中!


    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趕回去瞧瞧究竟是哪個瘋子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就遇見了戴尊急匆匆地朝落塵宮趕來。


    戴尊攔了他的去路,並拉著他要一同進宮見周乾。


    此刻戴尊跟周乾稟報籠中驚變,但周乾哈欠連天毫不掩蓋倦意,是滿不在乎的意味。


    他但凡心魔發作都會在蕭嵐殿消遣快活,無緊要事絕不見人,他實在沒想到戴尊和蕭洺今日偏要攪擾。


    戴尊將籠中所見簡明扼要地講完,接著對周乾說道:“主公,臣已派人徹查玄殊島,捉拿籠中的可疑之人,但此人身法詭譎,恐難搜捕,還望主公準允調集更多人馬鞏固邊境巡防,謹防此人趁亂逃離。”


    周乾沒說話,他一隻手伸到果盤裏撿了一顆紅果在手裏輾撚,果皮被他撚得破裂,汁液順著手指流到掌心,匯聚成一汪血色的膿灘。


    蕭洺見周乾不語,便率先問道:“戴將軍說此人還殺了籠中的侍女?”


    戴尊點頭,“想必是殺人滅口。”


    蕭洺聞言,陷入了沉思。


    周乾微微搖晃著手心的紅汁液,終於開口道:“玄殊島巡防嚴絲無縫,他若是別境暗探,怎麽可能不聲不響地闖進來?”


    他剛問完,就聽到大殿的門被人推開了,是程意及他的隨侍,還有戴威木。


    周乾一看到站立在最前麵的程意,厭惡地扭過了頭,像是看到了什麽晦氣之物似的。


    程意見怪不怪,走至君座階下朝周乾行了禮,接著周乾方才的問話道:


    “邊境巡防即使再嚴絲無縫,也抗不過魔陣法的遁形陣,玄殊島現如今混入了不明來曆之人,定是借助魔陣法躲過了邊境巡防,還是盡快派兵捉拿此人,切不可怠慢。”


    周乾聞言怔了怔:“你的意思是除了唐薪以外,還有會魔陣法的人?”


    此番對話一出,在場的人皆是惶恐。


    程意道:“嗯,此人能夠不聲不響地潛入玄殊島,隻可能是借助魔陣法的遁形陣。除此之外,我懷疑那人是唐九,畢竟唐薪和唐九近如血親,既然唐薪願意將自己的族姓贈予唐九,指不定也會將魔陣法傳授給唐九。”


    周乾麵露嘲諷,將手裏碎成肉漿的果子連同汁液扔進了果盤,朝身旁的侍女伸出手,那侍女趕忙將一張巾帕遞給他擦手。


    他正想問什麽,卻聽蕭洺擰眉插嘴道:“等等,唐九不是被鎮魔錐所傷?即便是被救回南境,恐怕也是九死一生,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北境?”


    程意卻歎道:“他是被鎮魔錐所傷,可諸位難道不記得了?但凡鎮魔錐所傷之人都難保性命,可唐九卻沒有死,可見此人心魔非同一般,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周乾思想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戴將軍在籠中遇到的人真是唐九,也就意味著唐九此刻已經順利擺脫了鎮魔錐之困嘍?”


    “極有可能。”程意道。


    周乾眉眼間籠罩著陰霾,緘默不語。


    戴尊再次朝周乾行禮,懇求道:“主公,如果籠中之人真的是唐九,那麽他的目標很可能是唐薪,落塵宮也必須得加強鎮守。”


    周乾正想說什麽,又聽程意耐不住地多事兒道:


    “還需鎮壓魔民騷亂,這群人心魔發作、亂作一團,把整個北境搞得烏煙瘴氣,關鍵是這其中還有不少魔兵。若是繼續任由他們這般胡鬧不加以鎮壓製止,北境恐怕要麵臨內憂外患。”


    周乾斜眼看向程意,總覺得這老家夥像是暗中諷他,畢竟他此刻也心魔發作。


    戴尊附和道:“尊使大人言之有理,現如今隻有玄殊島城北坊治尚安,城中多心魔難控者尋釁滋事,平複舊波,新波又起,反複不下,至於城東、城西、城南,坊治更是難以維持。玄殊島尚且如此,其餘赤淵島、蘇芳島、沙石島就更不必說了。”


    周乾轉向蕭洺問:“寒鴉境何時能解封?”


    “目前還不能解封。”蕭洺道。


    他將在籠中與常拾所談講給在場的眾人聽,程意聽完露出焦灼之色,勸周乾務必提防南境。


    “南境自然要提防。”周乾揉著眉心,又對一直站立不語的戴威木道:“唐薪怎麽樣?”


    戴威木瞟了一眼父親戴尊,朝周乾搖了搖頭。


    周乾冷哼一聲,說道:“行,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程意一聽,以為他又要對唐薪用刑,急忙勸道:“主公,切莫用刑,唐薪他——”


    “尊使大人哪隻耳朵聽見我要用刑?”周乾冷眼如刃,在程意身上狠狠地刮過。


    他又轉向戴尊,施法變出一枚符令牌扔給了他,道:“戴將軍調集魔兵徹查北境,不留死角,戴威木……”


    “主公。”戴威木趕忙屈膝行禮,等候發令。


    “飛羽衛繼續圍守葳翎殿,設下埋伏、守株待兔。”周乾道,“我倒要看看,唐薪是更護著他那好兄弟,還是更護著魔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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