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合歡殿


    回到京城之後,南宮逸與慕容雪顏像是商量好似的,各忙各的,生活幾乎全無交集。


    是誰的呼吸錯亂了誰的夢,誰的玉手輕拂了誰的心……


    算來流年似水,一場期盼一場空。浮浮沉沉,皆逃不過宿命。


    慕容雪顏不給自己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與南宮逸隻有晚間方有時間碰麵,彼此相處亦算融洽,並不存在任何芥蒂。在潮州的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恍若沒有發生過一般。


    有時候她會想,若當時她受了重傷,他會如何?


    若,就像電視劇中演的那樣,她的傷重得可能隻有百分之多少救活的希望,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他會不會對她說一些浪漫的話,做一些浪漫的舉動?


    若……生活之中從來沒有那麽多的若。日子一天一天挨近年關。


    宮中除夕,慕容雪顏以郡主與王妃的雙重身份入宮去赴皇上與太後所設家宴。隨行的秀容一起小心謹慎地捧著一小壇物事,令眾人驚奇不已。


    眾人向皇上、太後請過安後,各歸其座,筵席正式開始。慕容雪顏含笑起身,高聲對太後說道:“太後娘娘,臣妾有一小小禮物要與大家分享,讓大家嚐嚐鮮,不知道是否方便?”


    “起來吧,可是那壇子東西?”太後指向秀容手中,慈目含笑,“你這丫頭,又藏了什麽古靈精怪的主意?”


    “太後好眼力,正是此物。”慕容雪顏從秀容手中接過壇子,親自捧著,前往太後所在,走至近旁,方說道,“這是臣妾開的慕雅酒莊新近研製的‘櫻空雪’酒,臣妾聽說不錯,請太後嚐新。”


    “若果然不錯,哀家重重有賞,若是臭氣難聞,哀家不但把酒扔了,且會重重罰你。”太後嘴上恐嚇著,臉上帶著笑。


    “若酒不合太後口味,確是臣妾失職,臣妾願受罰。”慕容雪顏一行笑,一行將酒壇上的泥封揭開。


    清醇凜冽的酒香頃刻間彌漫在長信宮中,在場眾人無不被這酒香熏得震了一震――如此香氣,斷乎好酒!


    “真是香。”太後聞一下酒香,笑問道,“雪顏,你倒是告訴哀家,這酒是如何釀成的?”


    “回太後的話,這酒是臣妾命人收集了百花花瓣上的露珠、並加入桂花、梅花、及玫瑰花三種花的花瓣,另加入成熟葡萄釀製成的。”慕容雪顏含笑解釋。說起這加入葡萄,還是從那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唐詩裏得到的啟發呢。


    “這酒可以稱得上是百花佳釀了。”太後微微朝路公公使一眼色,路公公立刻會意,取了一隻玲瓏剔透的琉璃杯來,又親自新過酒壇,往杯中倒滿一杯。


    酒色淡紫中透著紅豔,帶著說不出的幽麗神秘,配上精美的杯子,當真令人愛不釋手。


    “如此美酒,哀家都舍不得喝了。”太後笑著,先是舉杯淺嚐,目露讚意,再緩緩飲盡。


    慕容雪顏充滿期待地看著太後的反應。


    “香!真是好酒!”太後笑逐顏開,對北堂昊笑道,“你這皇妹當真冰雪聰明,能釀得出如此美酒,皇兒,你不妨也嚐一下。”


    “母後說好,想必是極好的。”北堂昊笑答。方有德早從路公公手上接過酒,給北堂昊斟滿一杯。


    北堂昊舉杯喝下一半,笑道:“果然是好酒!連宮中禦酒竟也不及!依朕看,這酒以後可以作宮中禦酒。”說畢,又將杯子遞與身旁的杜蘭若:“皇後,你也嚐一下,這酒確是好酒。”


    “是。”杜蘭若淺淺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亦滿口讚譽,力薦將此酒引為宮中禦酒。


    由此一舉,櫻空雪正式通過慕容雪顏的“引薦”,正式成為宮中禦用美酒,而慕雅酒莊在京城之中乃至北齊全國上下的地位,亦更加不可撼搖,慕容雪顏亦因此躋身京城富豪之列,為人家喻戶曉的,不是她郡主與王妃的雙重身份,而是慕雅酒莊東家這一身份。


    深夜,湮雲宮。臨盆在即,雲妃整日坐立不安,夜不成眠。這一夜,她輾轉之下仍是無法入睡,索性披了披風起身行走。


    一想到慕容雪顏如今順風順水的生活,想到南宮逸在除夕夜前來赴宴時眼前隻看得到慕容雪顏一人,卻對她這個昔日的情人視而不見時,她就無法忍受。


    她不是會釀酒嗎?還費盡心機將自己酒莊的酒引進宮廷。若在宮外,隔著宮牆,雲妃自忖鞭長莫及,沒有能力對付她,可是她竟將手伸向了宮中――


    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


    既然有這麽好的機會,以雲妃的狠毒,自然會好好利用一下了……說不定,還能改善與南宮逸的關係。雲妃無法忍受南宮逸將自己當作路人的那種表現……就算他娶了別人,就算他日日擁著他人入眠,在她的思想裏,他依然隻是她一個人的,他必須時時想著她,事事順著她……這個慕容雪顏,又算什麽東西?憑什麽闖入他們之間?


    “慕容雪顏,本宮就不信你永遠有如此好運。”雲妃咬牙切齒,森冷的笑回蕩在空落落的宮殿,宛若鬼魅。


    翌日清晨,雲妃起了個大早,命紅綃去傳喚采青。紅綃半日方回,卻說道:“采青那丫頭說皇後時不時有使喚得著她的地方,所以如今不方便來湮雲宮了。”


    “忘恩負義的丫頭!早晚有一天本宮會將她收拾掉!”雲妃恨意無處發泄,唯有將一條手絹一下下地撕扯,布帛破裂之聲不絕,好端端的一條手絹被撕成碎片。


    恨哪……雲妃當真恨不得將采青這個昔日的眼線捏在手中,就像剛才撕手絹一般,將她撕成一片一片!


    “娘娘,奴才倒有個主意,可以重新讓采青為我們所用。”小川子湊近,一臉奸滑的笑容令紅綃亦毛骨悚然。


    “說。”雲妃命令道。


    “奴才聽說太醫院新來的盧太醫與采青是同鄉,兩人過從甚密。”小川子麵露陰毒,“娘娘,若是咱們撞破這兩個人的‘私情’,您說,要采青重新為您所用,還會是難事嗎?”


    “本宮還真看不出來,你有如此心計。”雲妃讚賞地看一眼小川子,麵露笑意,揮手道,“既是這樣,此事由你安排,全權辦理,辦得好了,本宮重重有賞。


    合歡殿。


    晌午,杜蘭若帶了靈犀去舞妃處小坐,采青則被留在了殿內。一名麵生的小太監匆匆而來,招呼也未打,在台階前扔下一個信封便跑。


    “站住!”采青大聲喝令,那太監卻是充耳不聞,一溜煙跑得沒了人影。


    “曉豔,拿來給我看看,是什麽東西?”采青命令一名宮女拿起信封。


    “是。”那宮女走近去拾起信封,取來交到采青手中。


    采青看到信封上是四個字:采青親啟。隧留了心,命曉豔退下,自己將信揣在懷中,趁人不注意,徑自回房取出來看了。


    “采青見上:今日子時北苑宮門守衛疏落,是為出宮良機,屆時務必在宮門處相會,不見不散。良機難失,萬莫錯過。盧有庭。”


    “是他。”采青一顆芳心難已自已。這麽久了,他終於表態了嗎?她曾經多少次旁敲側擊向他訴說自己的情意,而他呢?一味裝傻充愣,對她的一片深情孰視無睹。這次他是想通了麽?因苑內居住的都是先帝的未生兒女的妃嬪,北苑那邊守衛一向不太嚴密;從那邊的宮門逃出去,恰是不錯的主意。她從前一時不慎與雲妃勾結了幾回,原是想著雲妃若能母憑子貴奪得後位自己便跟著水漲船高,未料皇上情係蘭妃,竟頂著重重壓力冊封蘭妃為後,結果也真算得上出人意料了。等她決定與雲妃撇清關係,一心一意伺候皇後了,那雲妃卻還是不肯放過她,也好,這次和盧太醫出了宮,既解了自己在宮中之困境,又圓了與心上人雙宿雙棲的夢,倒算得上是一箭雙雕了。


    主意打定。采青將房門鎖好,迅速收拾起包袱來。


    是夜,子時將近,采青趁合歡殿外侍衛換班之際,悄悄背著包袱走出了合歡殿。


    在另外一個陰暗的角落裏,一個人滿意地笑了,閃爍的眼眸在月光反射下幽藍得像貓眼一般銳利。


    躲過重重守衛,好不容易來到北苑,卻是空無一人,采青正自失望,猛見得不遠之處,一個男人正站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顯是等了許久。


    “盧太醫!”盡管采青的聲音很輕,在深夜裏聽來仍是十分清晰。盧有庭轉過身子,發現了采青,於是向她走來。


    “你說有要事尋我,若我不見你,明日便會看見你的屍首,這是什麽意思?”與采青所想象的截然相反,盧有庭是一副被愚弄的生氣的表情。


    “我何曾如此說?”采青委屈地辯解著,“我……我對你癡心一片,你敢說你半點感覺也沒有嗎?再說,不是……不是你寫信約我出來說要私奔的嗎?”


    “私奔?我寫信?你莫要胡說八道……”盧有庭氣呼呼地反駁著,忽然臉色一僵,將自己手上紙條拿出,“莫非,有人設計我們?”


    “你的意思是?”采青將那封在合歡殿台階收到的信亦取出。


    兩相對比之下,二人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都涼透了――這兩封信,赫然是同樣的筆跡,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究竟是誰?”采青氣憤難當。


    “是本宮。”冷冷的聲音響起,雲妃披著暗紅色的披風出現,如同暗夜無端出現的幽靈,身邊跟著慣常相隨的紅綃與小川子。


    “采青,你身為宮女,竟不知廉恥,與太醫私通,你可知罪?”雲妃厲聲喝問。


    “我……奴婢沒有。”采青顫聲道,“娘娘,你為何如此對奴婢?……”


    “你敢說你對盧有庭沒有思慕之情?你敢說你連包袱都準備好了不是為了私奔?”雲妃咄咄逼人,並不給采青喘息的機會,“你說,若本宮現在將事情告到太後麵前,太後是信本宮的話呢,還是相信你一個小小奴婢的說辭?你那皇後主子若是知道此事,是會出來維護你而開罪太後呢,還是順著太後的意思處置你?”


    “娘娘開恩,娘娘開恩!”事已至此,采青深知自己無幸,跪下來不停地求饒。


    “采青,咱們行得正坐得端,你何必如此?”盧有庭倒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並不示弱於人前,“陷害他人是會遭報應的,就算位高權重又如何?”


    “大膽,膽敢覬覦宮女已是死罪,你還敢出言汙蔑皇妃,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小川子惡狠狠地一聲斷喝。


    “一切罪責奴婢願意自己承擔,求雲妃娘娘放過盧太醫,他……他對奴婢向來無心,他是無辜的。”采青昂然道。


    “采青,你這話就說得太重了,本宮若是要你的命,隻須放聲大喊你們二人的命都沒有了。”雲妃笑容滿麵地將采青扶起,又說盧有庭說道,“隨本宮回一趟湮雲宮,本宮方才深夜無眠,行走時動了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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