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梁回到闊別一年的寢宮,時光荏苒的痕跡,落在每一個物件上,熟悉又陌生的破碎感,像鍍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鐵甲,牢牢地包裹著每一縷情愫。


    憶宵進進出出,收拾著所有待用的東西,她要為葉梁準備最好的一切。


    葉梁忽然有些無所適從,曾經的安逸和恬淡,如今似乎已經不適合她了。這一片安適的瓦院宮牆似乎已關不住她一顆自由的心,也許廣袤的外麵的世界更讓她生出安穩。


    葉梁在胡思亂想中撥弄琴弦,零落、惆悵、莫名,都淺淺的從心底浮出,一池春水撩擾,無聊叢生。


    “公主,您不開心嗎?自您回宮後,我都沒見您笑過。”憶宵貼心地遞上一盅溫牛奶,上麵點綴著桂花。


    葉梁發呆中,也不爭辯,也不多言,良久,才搖搖頭,微呷了口。


    “公主在想誰嗎?”


    “不知此時,誰又會牽掛著我,我何必徒增煩惱。”葉梁說得波瀾不驚,她早已學會了不再自我為難。


    “憶宵太久沒見您了,我有一籮筐的話想和您說。”憶宵聲音有些哽咽又百感交集。


    “傻丫頭,我現就在這裏,不會消失,你慢慢說,來日方長。”葉梁憐惜地撫撫憶宵的背,幫她平複心情。


    “公主,我好想你!”憶宵伸手去抱葉梁,緊緊地焦灼地,生怕會再次失去。


    葉梁回抱憶宵,眼裏起了霧,自己也有了幾分寄放的情緒,不再自傷縈懷。


    “好丫頭,我們以後都會好好的,不會再分開,相信我!”葉梁柔聲的安慰既說給憶宵聽,也說給自己聽。


    “咳……”門外有人聲打斷。


    “全王宮,就你這最傷懷,最安靜。”人未到聲先至。


    憶宵抹抹淚痕,速速轉身去開門。


    尉遲南玦玉樹臨風般站在門廊上,夕陽在他身後形成光暈,他像踩在光裏,通身發著光,也發著熱。


    陰雲被這光明一掃而光。


    “師兄,快進來坐。”


    “梁兒,你哭了?”尉遲南玦露出心疼,手指輕輕劃過葉梁眼角,漫不經心間又十分在意的神情。


    “讓師兄見笑。”葉梁淺淺地抿下嘴角,“你找我有事?”


    “我隻是來看看你,看到你好端端的,我才放心。”尉遲南玦上下端詳打量葉梁,生怕看漏了哪裏。


    葉梁吩咐憶宵去備茶水點心,“來者是客,我絕不能怠慢了師兄。”


    “終是我有口福,那我不客氣了。”尉遲南玦表麵平靜,心裏的欣喜已在不知不覺中泛濫了。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天南地北的閑暇,葉梁覺得身體漸漸暖了過來,心也緩緩幹舒起來,一切的美好也好像在失而複得。


    由於所有人都人困馬乏,需要喘息和休養生息,所以當晚的慶祝宴被通知推遲三日。


    習慣了尉遲南玦帶來的喧囂,葉梁竟有些不慣獨處。


    夜已深。


    “師兄要回去了?”葉梁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麽了?”尉遲南玦敏銳地捕捉到了葉梁心緒的變化,眼眸裏透出關懷和在意。


    “我,我想去看星星。”葉梁下意識地扯了下尉遲南玦的衣袖。


    “我帶你去禦花園,那裏開闊。”尉遲南玦撫撫葉梁的頭發,寵溺的眼神裏已是星光滿天。


    “這顆星好亮,師兄,你快瞧!”葉梁跳著腳,靜謐的禦花園裏多了幾分生機。


    “再亮,也明亮不過梁兒。”


    “為什麽?”


    “因為梁兒是月亮,與眾不同。”


    葉梁莞爾,哄人的話,本就甜人心,何況這話還是從一向不苟言笑的尉遲南玦口中說出,就更加分量不同,更讓人心醉。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仿佛酒逢知己千杯少。


    “星光正燦,要是有酒就好了。”葉梁感慨,似意猶未盡。


    “你家禦廚房怕不怕梁上君子?”尉遲南玦也興味盎然。


    葉梁挑眉,“你跟我來。”她掩口而笑。


    尉遲南玦牽住葉梁的手,“小人我來做。”


    兩人相視一笑,隱身在茫茫夜色中。


    躡手躡腳,葉梁和尉遲南玦飄身潛入了禦廚房。


    “不用點燈,我知道好酒藏在哪?”葉梁附耳向尉遲南玦低語道。


    尉遲南玦隻覺心神激蕩,他緊了緊拉葉梁的手。


    “我要‘葉月南風‘,你別拿錯了。”尉遲南玦湊近葉梁鬢邊。


    “咦,你還記得?就你刁鑽。”葉梁詫異裏有嗔怪。


    葉梁輕推開尉遲南玦,“你站在這別動,我去拿!”


    在禦廚房的角落,葉梁再熟悉不過,她悄步走過去,伸手去拿。


    與此同時,葉梁的手忽然觸碰到了什麽,另一隻手,也在同時伸向“葉月南風”。


    驚悚而駭人,葉梁差點叫出了聲,她立刻清醒萬分,黑暗中,一個錯步擰身,伸手直直去扣對方脈門。


    幾個回旋,葉梁已在瞬間使出了七八招辣手,是敵是友,答案在一片黑暗中成了奢侈。


    然所有如牛入泥海,悄無聲息,所有的招式都被一一化解,甚至,葉梁竟聽不到對方半點喘息聲。


    “誰?”葉梁厲聲斥道,忽覺腰間一緊,已被對方瞬忽環在手臂中動彈不得。


    葉梁大駭,“師兄!”


    “爾敢?”早已察覺不對勁的尉遲南玦已聽聲出手,他招式淩厲,直欺對方要害。


    對方卻似將葉梁當做擋箭牌,躲在葉梁身後,不閃不避,讓尉遲南玦投鼠忌器。


    葉梁雖被對方控製,卻覺來人動作輕柔,沒有半點傷害的意味,於是隻覺恍惚。


    葉梁正心疑,尉遲南玦在黑暗中騰手劃亮了火折子。


    一道光亮閃起,一眼萬年。


    三個人都僵在當地。


    “怎麽是你?”尉遲南玦率先叫出聲,他鬆了口氣,又啞然失笑,旋即笑意凝結。


    葉梁天暈地旋,她抬眼,麵前的一張臉,朝暮成雪。


    申雪天,一襲白袍,定定看著葉梁,時間如同凝滯。


    誰也想不到,三人竟在此處機緣際會。


    “梁兒,我有傷到你嗎?”申雪天臉貼近葉梁麵頰,聲音如水,旁若無人。


    “原來是他,怪不得如此好身手。”葉梁下意識地掙了掙身體。


    申雪天靜靜地盯著葉梁的雙眸,無半分要鬆手的意思,“對不起,梁兒。”


    曾經的推開,現今卻半秒也不想推開。


    申雪天隻願時間可以就此停止。


    一聲道歉,反而讓葉梁全身清醒了,此前種種,一一入心。


    “甄大哥若在這就好了。”葉梁向申雪天附耳,淡淡一句,低不可聞。


    申雪天倒吸冷氣,隻覺萬箭椎心,葉梁在提醒他,自己隻係一人。


    申雪天鬆手,“大晚上瞎逛,打擾了。”神情恢複到冷漠。


    尉遲南玦一個箭步衝上來,攬住葉梁,“你還好嗎?”


    “師兄。”葉梁伸手圈住尉遲南玦的脖頸,“我頭暈。”


    尉遲南玦伏身抱起葉梁,“我送你回去。”再回眸看申雪天。


    後者,麵若霜雪,無言無語。


    微弱的火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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