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兆默站在楓穀前,他沒有再看見小鷹群,那個小鷹背後的主人仿佛隱身了。


    昔兆默在草地的中央擺上了一顆毒藥丸:那是針對小鷹的。


    昔兆默衝著措地國的方向拜了拜師父,心中大悲,思念師父的心越發重了。


    楓穀的暗衛通知沈葉慈撤離,沈葉慈決定獨自會一會昔兆默。於是,一眾人等都離開了,僅留下沈葉慈一人。


    沈葉慈在等昔兆默,風悠悠的吹著,有花香撲麵。


    暗衛收到尉遲南玦的信號:“單刀赴會”。


    尉遲南玦獨自一人,以風一般的速度來到了楓穀,遠遠望去如鶴立於夜空。


    昔兆默來了,他頗為意外,偌大的楓穀竟隻有沈葉慈一人。


    楓穀的格局和風景,是昔兆默欣賞的類型,有世外桃源的味道。昔兆默有點喜歡這裏。


    昔兆默沒有解釋為什麽要來見沈葉慈,因為他一出手已是殺手,沈葉慈也沒有問昔兆默為什麽來。她知道來者絕非泛泛之輩。


    轉眼間,兩人已纏鬥起來,昔兆默為的是對沈鳳簫的承諾,而沈葉慈想知道天下第一使毒術的厲害。


    數招過後,沈葉慈的臉上升起幾分驚詫,昔兆默讓她想起了一個久已在四國絕跡的人。


    “你因沈鳳簫要殺了我?”


    “是。少廢話。要你命的是沈鳳簫。”


    忽聽一曲簫聲,如斷腸人在天涯。吹簫的是尉遲南玦。那簫聲如鼓似弦,一陣風月影動,一陣柔情似水。


    尉遲南玦已悄悄來至楓穀,正值沈葉慈與昔兆默大戰正酣。


    簫聲沒有影響沈葉慈,卻影響了昔兆默。


    昔兆默的腦海中頓時全是少年時種種記憶,師父的好,江湖的冷,人心的毒。


    突然昔兆默大叫一聲,他收手後退,不再與沈葉慈過招。


    昔兆默手捂眼睛,淚如雨下!嚶嚶之聲,啜泣不已。


    沈葉慈見狀,不由歎一口氣。


    昔兆默忽然狂奔而去,哭聲漸遠,他竟遠離楓穀,消失不見。


    沈葉慈暗歎一聲“僥幸”,衝尉遲南玦抱拳道,“玦兒,你果然英雄。”


    尉遲南玦躬身還禮,他擺擺手,“沈祖母,您別來無恙?”


    沈葉慈對尉遲南玦柔聲說道:“今日若非你,我難保不被暗算。今天的幕後英雄原來是你安排的。”


    尉遲南玦搖搖頭,心中也是無限感慨,以簫退敵,尉遲南玦心生悲憫。昔兆默少年的影子,亦似尉遲南玦的一份孤獨。


    昔兆默未殺一隻小鷹,尉遲南玦對昔兆默的那份承諾由衷感念。


    沈葉慈對尉遲南玦說:“你的‘醒珠靈魄花’,我欲物歸凝寒宮,不知你意下如何?”


    尉遲南玦淡淡一笑,“沈祖母,此靈花你可自行處置,不過是曾假借我手,您不必放在心上。”


    沈葉慈大為感動。尉遲南玦隻是一介凡人,卻總做些超越平凡人的不平凡之事,年少一輩中實屬難能可貴。


    沈葉慈隻字未提葉梁。


    尉遲南玦也很識趣。他吩咐暗衛備了酒菜慶祝與沈葉慈再聚。


    蝦仁玉米球,脆皮鴨,野菜蒸蛋,一條燉魚,玫瑰糯米飲,還有一味醬紫茄。


    兩人對斟時,沈葉慈問尉遲南玦:“仁世國如果有一天交由梁兒,你可願助她一臂之力?”


    尉遲南玦躬身拜沈葉慈,“沈祖母言重了,師妹乃人中龍鳳,女中翹楚。南玦如何配得起?”


    沈葉慈出手微微扶起尉遲南玦,“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自此沈葉慈退出四國爭戰,向四國發出盟主令,這是後話。


    盟主令,即是黎婉托尉遲南玦轉交沈葉慈的“冷”字令牌。該令牌機緣巧合之際,曾被沈葉慈無意獲得。四國傳聞:得令牌者可號令四國。


    四國已平定安穩四十載,誰知有一日天下有人獨挑盟主令,那人就是昔兆默。


    昔兆默要殺沈葉慈不僅僅是因為承諾沈鳳簫,更重要的是:昔兆默聽聞盟主令重出江湖。


    楓穀即是劍之所指!


    昔兆默被逼退,僅僅因為一個人:尉遲南玦。


    尉遲南玦又一次衝破了昔兆默的心底防線。那簫聲如玉似酒,使昔兆默重回少年煙雨。他不堪重壓,他難渡心魔,所以他隻能收手。


    夜色下的楓穀,寧靜致遠,不染塵囂。沈葉慈與尉遲南玦各有心事,各自沉默,他們心裏都不約而同地掛念著一個人:葉梁。


    此時的葉梁正在賢恩居,她在等待申雪天的答複。


    “梁兒,我們的命運中有喜,有悲,有樂,有哀,我們無法選擇發生什麽,我們隻能珍視當下,不留遺憾。遇見你,救了你,我沒有遺憾。”


    申雪天俯身托起葉梁下巴,望著她的雙眸,淺淺淡淡,柔聲細語說道,眉眼間有星辰和深海在跳躍。


    葉梁覺得心被托起,靈魂似有了安放之處,周身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安全感,她低首懷攬住申雪天的腰。


    “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你明明知道我心中所屬的人,他,不是你。”葉梁呢喃,聲不可聞。


    申雪天任由葉梁懷抱,他也任由葉梁自言自語,他隻靜靜聽著,不再多說一句。


    月上枝頭,花水相映,竹影綽綽,賢恩居裏,是葉梁和申雪天兩人的世界,這世界難得的獨立於世外,不受打擾。


    時光流逝,時光流轉,現在葉梁和申雪天已忘了今夕何夕。


    此刻,紫寒站在賢恩居的角落,他心中感慨萬千。


    紫寒悄悄退出賢恩居,他離開時在竹梢處掛了一片雪花狀的金箔。


    紫寒遍尋葉檸不到,隻好再返賢恩居,不料竟見到先前的一幕。


    紫寒找了家客棧落腳,沿途留下了專屬的標記。


    對月獨酌的紫寒,心中泛起一個俏影,他苦笑一下,“主人的心上人就在眼前,而我和她,天涯難見,又該如何自處?”


    “憶宵,你還在怪我嗎?當日不辭而別,我以為,我可以忘了你。”紫寒心中輾轉反側,柔腸百轉,他無法排遣,隻覺苦悶,手中酒成了穿心的毒。


    申雪天做了葉梁喜愛的幾味小菜,看著葉梁一口口品嚐,自己卻未動分毫。


    “你為什麽不吃?”葉梁奇聲問道。


    “我不餓,我看著你吃,也是一種享受。”申雪天淡淡一抹笑在嘴角綻開。


    “那你以後都不用吃了,所有好吃的,我來替你嚐遍。”葉梁俏皮地答道。


    “嗯。”申雪天笑意彌漫到眉間眼底,“我隻吃你親手做的。”他補充了一句。


    “我的烹飪之術,你怕要嫌棄。”葉梁捂嘴而笑,心中漾起的卻是一句肺腑之言:“改日,我一定做給你嚐嚐。”


    申雪天搖頭,“我不怕,嚐遍你每樣手藝。也許我會有意外之喜,也未為可知。”


    葉梁舉起酒樽,對月,對天,最後對著申雪天,她一飲而盡。


    申雪天靜靜而坐,月色襯托下,他如同謫仙下凡般遺世獨立,他臉上靜謐而美好,世界的塵埃在他身上渾然不見。


    半盞茶後,葉梁漸覺迷眼,“我怎麽一杯就醉了?”她自忖道,努力睜開雙眼,努力想看清申雪天的容顏。


    申雪天的臉漸漸模糊,葉梁身子越來越軟,她慢慢滑跌在案幾上,趴著不再動彈。


    這一切似乎不出申雪天所料,他沉坐良久,末了,申雪天輕輕摘下麵具,一張一見難忘的臉龐,布著永遠也讀不懂的神情。


    申雪天緩緩走到葉梁身邊,他溫柔抱起葉梁,將她送入內宅,安頓好她入睡。


    申雪天輕握葉梁柔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就這樣坐在葉梁榻前一夜未眠。


    晨曦亮起,申雪天看看窗外,臉上泛起一絲悲涼,他俯身,嘴唇在葉梁額頭停住,“梁兒,你要好好的。”


    時間如凝結。


    申雪天起身,放好葉梁的手,為她掩好被角,他臉上心裏升起千言萬語,卻隻化成一個回眸。


    申雪天取了麵具,他決然邁出了賢恩居,隻剩下竹影如水。


    申雪天手裏有一枚雪花狀的金箔,那是紫寒留下的。


    在素雅的一間客棧房間內,陽光明媚。


    “主人!”紫寒衝上來,激動地抱住申雪天,“我能再見到您真好!”


    申雪天拍拍紫寒肩膀,“你辛苦了!怎麽去了那麽久?”


    於是紫寒將過往經曆,包括偶遇昔兆默,和葉檸的不辭而別,一五一十講述給申雪天知曉。


    “不必擔心葉檸,我在沈藹堂見到她了。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她現是安全的。”申雪天簡單直接地說道。


    紫寒長長出口氣,長久以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那就好!我可以安心回到您身邊!”他臉上閃過欣喜之色。


    “你留了雪花金箔,發生什麽事了?”申雪天凝聲再問。


    “咱們的人傳回來一個消息,一好一壞。”紫寒神色變得鄭重。


    申雪天抱手而立,“壞消息是什麽?”


    “昔兆默去了楓穀!”紫寒答道,語氣中含著顧慮。


    “既有好消息,那沈葉慈應是安然無恙。”申雪天推開窗戶,回頭望向紫寒,眼神中充滿篤定。


    “主人從來算無遺策!”紫寒由衷讚道,然後續講,“聽說尉遲南玦用一曲簫聲,逼退了昔兆默。說起來,又奇怪!又驚心動魄!”


    真是:世事悠悠難說,複何處問穹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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