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沉沉,安府的下人有的低頭在收拾席上的殘羹冷炙,有的則踩著雙人凳抬手卸下庭中四周掛起的夾氈軟簾,各自的活計皆有序地行進中。


    書齋正門緊閉,安尚書的心腹隨從左右分立,二人目不斜視。


    “什麽?大妹妹沒了?父親您……”安寅禮周身還帶了些未消散的酒氣,聞言差點將手裏端著的醒酒湯給砸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繼續追問道:“父親,即便大妹她犯了構陷之罪,但以您的手段,至少能保她一命不是嗎?”


    接連失去了兩個女兒,安尚書神思昏聵,精神不濟有些時日了,但他從不願以弱示人,也隻有近身服侍的長隨能察覺到一二,麵對長子的問題,他低頭倒了一杯熱茶,卻不飲。


    等的久了,杯盞裏的茶由熱轉涼。安寅禮得不到答案,急聲道:“父親!”他的話音剛落,迎麵而來一股涼意。


    “你在質問誰?”安尚書抬眸,冷冷的掃了長子一眼,“擅作主張,又沒有承擔責任的本事,一個比一個會折騰,最後還不是要為父來善後。”


    安寅禮胡亂擦了擦眼睛,試圖說話,可喉嚨裏好像卡了一塊尖石,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暫時先瞞住你母親,其餘的回到京中為父會告知她,聽明白了嗎?”安尚書口吻嚴厲。


    半晌,安寅禮嘴角苦澀地應道:“兒子……明白。”


    窗外,小雨忽至。


    “意兒呢?”安淮予想到接下來的幾日自己很難出府,心裏頭記掛著畫意,今夜還是瞞住府裏深夜來訪小院,結果他在房中轉了一圈,都未見到畫意的身影。


    先前采買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進了屋差點兒摔跤,好在書童眼疾手快,從旁扶了一把。這莽撞的樣子看得安淮予眉頭直蹙:“舉止如此毛躁,何事如此慌張?”


    小丫鬟微喘著平複呼吸道:“小姐她、她在佛堂裏暈倒了!”等安淮予趕到之際,畫意才剛悠悠轉醒。


    “意兒,你”男子關心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對方抱了個滿懷,安淮予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她。丫鬟小聲提醒著他,少爺沒來家裏的時候小姐都不曾好好用飯。


    “月嵐,不準說了!”畫意靠在安淮予的肩頭,語氣虛弱地想要製止自家丫鬟繼續說下去。


    安淮予聽了月嵐的話,雙眸一沉說道:“意兒,你身子本就弱。”


    女子麵色蒼白,她無力地拉住了安淮予腰間的香囊,開口解釋:“我不過是食欲不振,不是有意的。你別皺眉,好不好?”


    安淮予輕輕地牽起畫意的手,無奈地歎道:“拿你沒法子,我們先回房,好麽?”畫意乖巧點頭,男子順勢環腰將她橫抱起來,不忘吩咐丫鬟去廚房煮點健脾益胃的棗兒薏米粥來。


    書童看他們少爺這架勢,怕是要留宿小院,可明日保不準尚書府會很忙,他這心裏不免打起嘀咕。


    回到了正房,書童很有眼色地朝他說道:“少爺,小的去廚房瞧瞧。”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安淮予站在床榻邊,小心翼翼地把畫意放下來:“意兒,你先睡會兒,我守著你。”不料女子玉臂一勾,送上香吻。


    此時,安淮予還殘存一息理智,他緩了緩推開畫意哄道:“意兒,你身子要緊,今夜我守著你,什麽也不做,等你睡下了我再走。”


    畫意斜靠在床頭,望著幫她整理領口的男子,眼底劃過一抹涼意:“你今晚不能留下來麽?”


    安淮予搖搖頭,他溫聲告訴畫意:“祖父一行已經抵達京郊,我明日得在府上與母親迎接他老人家。”


    女子垂眸,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察覺到畫意的心情不佳,安淮予慢慢抱住了對方,語氣真誠地承諾道:“意兒,我答應你,隻要有時間我就會過來陪你。”


    畫意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抬手回抱:“好,我等你。”


    門外月嵐提著食盒,心下躊躇,不知該不該進去。身後書童見她這般,雖感到疑惑著但還是催促人快些進去,不然粥要冷了。


    “小姐,薏米粥好了。”月嵐叩門出聲道。


    掀開門簾,安淮予從屋裏走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食盒,開口吩咐:“你們先去耳房裏候著吧,外頭冷,等會兒她吃完,再過來收拾。”


    “是。”丫鬟與書童齊聲應下,當他們準備行禮告退的時候,畫意的聲音傳了出來:“月嵐,你進來一下,我有話要與你說。”


    房中,畫意坐在四仙桌前,安淮予被她以女兒家的體己話為由給支開,在她的麵前放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紅棗薏米粥,月嵐一邊把筷具遞給她,一邊給她布菜。


    “小姐,快趁熱喝吧。”


    畫意握著銅勺,眼神恍惚:“月嵐,我是不是做錯了。”這話讓月嵐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她納悶道:“小姐,您做錯了什麽呀?”


    女子苦澀一笑,許是心中背負的東西太多太多,想要傾訴的時候,唯有沉默。


    雨勢漸大,雨點落在庭院的青石地板上,聲音脆亮。


    子時,一輛馬車在群芳閣後門停駐,小巷中掛滿了紅燈籠,比起前頭的迎來送往安靜不少。


    屋簷下立著遮雨的棚子,“樊媽媽,好久不見了。”雲雀將頭發梳起,玉冠束發,以一襲黑色男裝示人,端的是風流倜儻的少年模樣。


    樊媽媽乃群芳閣主事的老鴇,她眉眼帶笑地應道:“哎喲~稀客呀,什麽風把大人您給吹來了?”


    雲雀努努嘴,眼神示意她馬車裏頭有貨。樊媽媽扭扭腰身正要喚人打傘,放腳凳,雲雀伸手攔住她的去路,低聲提醒她:“行前喂了劑量重的迷藥,主上吩咐要單獨關禁閉,記住別讓人察覺到有新人住進群芳閣。”


    老鴇自然是知道輕重的,好奇心會害死貓,她在脂粉堆裏混跡這麽多年,守口如瓶就是保命之法。雲雀戴上雨帽,瞄了一眼雨中的馬車意味不明地說著:“也不知道這雨何時能停啊。”樊媽媽抱著手爐站在她身側,插了一句:“怕是得等到明日了。”


    車廂內,顧汐芸雙眼緊閉依舊處於昏睡的狀態,絲毫不知自己又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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