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關道玄到了下班時間之後,獨自一人步履匆匆進了武林府。這裏是關道玄為時念準備的,在她來杭時,暫時居住的公寓。關道玄進門時,她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


    “你弄這個幹嘛?”關道玄在餐桌邊坐下,“我來又不是來吃飯的。”


    “那也到了飯點。”


    時念進廚房盛出來兩碗飯,將其中一碗遞到關道玄的手裏。關道玄吃了兩口,放下筷子說道:“你這次來杭州,已經很多天了,蘇州那邊沒事嗎?”


    “我明天就要趕回去了。我已經申請了調職,杭州這邊高校也聯係好了,但是估計沒那麽快。”


    “你兩頭跑很累的,下次還是我過來。”


    “你怎麽走的開呢,那還是我來方便一些。我時間上自由。”


    “北鬥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隨時聽你意思即可辦事。”


    “等這些事情了結,你有什麽打算?”


    時念放下飯碗,再認真的看了關道玄一眼,輕顫雙眸,誠懇問道:


    “玄哥,如果我說,我想跟你一起去國外生活,你會放棄這裏的一切嗎?我們可以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靜的生活。”


    關道玄聞言,卻重新端起飯碗,拿起筷子。眼神落到時念做的菜上,他吃了一顆豆角,吃到了一種舊相識的味道,開口道:“這道菜很特別。”


    “嗯,以前讀書時候有個中國餐廳,在那裏打工幫廚的時候學的。”


    關道玄點頭,再道:


    “最近男朋友找的怎麽樣了?我們大院有幾個我看著挺好的。”


    眼見關道玄叉開了話題,時念也沒有了繼續講下去的意願。她低頭夾下一塊魚臉肉,放到了關道玄的碗裏,道:“吃飯吧,吃了做正事。”


    飯後,關道玄休息了半個小時左右,然後他就起來走進儲藏室,從裏麵搬出來十個卷軸。時念已經把房間收拾妥當。關道玄走了進去,整個房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藍紅交錯光,伴隨著濃烈的異域香味。關道玄在臥榻躺下,他的眼睛落在對麵牆上所懸掛的畫軸上。地上一共十個卷軸,當時念為關道玄帶路九次之後,她換掉了香薰,停止了催眠。關道玄還想繼續,指示時念取下第九幅,掛上第十幅。卻見時念並沒有聽話,而是跨到了他的身上。


    “你已經連續看了三個晚上了,這已經是第25幅了。今天不要再看了。我怕你受不住,會死的。”


    時念說完,就替關道玄按摩起了頭部穴位。


    “要不你還是讓我去試他。”


    “不行,他不是陸羽鴻。”


    關道玄講話聲音低沉,眼簾低垂,繼續道:


    “再說陸羽鴻你也沒有成功。”


    關道玄此時神形俱疲,他不僅身體沒有緩過來,而且連精神也沒有緩過來。時念的按摩,讓他很舒服,他逐漸放鬆了下來。隻聽時念再道:


    “陸羽鴻,再給我一點時間看看。對於潛意識植入,每個人耐受不一樣。”


    “嗯。”


    忽然,一陣異香飄來,關道玄感到自己的嘴唇粘到了一絲香甜。他睜開眼,猝不及防之間,時念又親了他一下。


    眼見時念整個人都傾覆下來,關道玄舉雙手將時念的雙肩撐住。他麵目凝重,眉宇間雖是平靜,非怒卻甚似發怒:“你現在對我也要用這種方式了嗎?”


    時念睜大雙眸,不住搖頭:“沒有,我對玄哥,永遠不可能用那種方式。”


    “那你現在想幹什麽?”


    “我……我想讓你舒服一下。”


    “剛才的甜味是什麽?”


    “是……我特地為你配的提神香。”


    關道玄一把扯下時念脖子上的項鏈,將它扔的老遠。


    “是提神還是催情?你真的死性不改!”


    “我……我沒有!!你到現在還是不相信那件事情與我無關嗎?”


    關道玄將時念從自己身上搬下來,然後坐了起來。他整了整衣衫說道:


    “黨內幹部作風問題,是很嚴重的問題。”


    說完關道玄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摔門而去。


    時念跪立榻上,目光中盡顯絕望與痛苦。許久,她對著那扇已經被關上的大門,低聲吼道:


    “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我不可以?”


    “為什麽……”


    記憶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夏天。


    關道玄借了一次出國參訪的機會,來了普林斯頓。時念的家庭情況很不好,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關道玄家扶貧的結對對象。從她讀書開始,她所有的學習費用,都是關道玄家裏承擔的。後來時念自己考上了普林斯頓,關道玄的父母聽說之後,一如既往的提供了大量的經濟援助。時念對關道玄的好感,是從她七歲那年上小學的時候就開始的。但是,關道玄出生在官宦世家,三代從政。她知道自己一個毫無背景的農村女孩根本配不上他。原本這種暗戀就跟感激一樣,僅僅存在於時念的心中,不足與外人道。但是,關道玄來了普林斯頓之後,時念才知道,原來他們家資助的貧困生不止她一個,而另外一位,就是這麽巧的也在普林斯頓,就是這麽巧的也在心理係。隻不過,她就快要畢業了。關道玄其實是來接她一起回國的。兩人的婚禮定在那年秋天。如果不是時念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那個女人出軌的證據,時念隻會像很多失戀的普通女孩子那樣,傷心幾天就完事了。


    當她知道自己多年來深深崇拜的哥哥、深深愛慕的男人,被一個拜金女這樣愚弄的時候,正義感爆棚的時念坐不住了。她找到了女人出軌的對象,是醫學院的一個在讀博士生。時念很快就用自己的身體換來了關鍵性的證據。她把兩人約了出來,要求那個女人自己去跟關道玄坦白一切。但是,同為心理係的高材生,當然沒有一個是好惹的。那女人不願意放棄關道玄這張長期飯票,她更不願意失去關道玄後麵強大的家族背景人脈關係,她選擇毀掉那個臨床係的男生和時念。


    她拿出自配的毒劑,對兩人實施了現場催眠。但她低估了時念的實力。最終的結果是:那個女人輸了。時念在催眠境中,戰勝了她。


    那天,陽光火辣,精疲力盡的時念還沒回到宿舍,那個女人已經跟那個男生一起,雙雙跳湖自殺了。


    校園內謠言四起。時念想去找關道玄解釋清楚,卻得知他已經回國了。從此之後,她再也沒能聯係上關道玄。對方電話也不接,郵件也不回。因為謠言,時念失去了留校的機會,她心灰意冷,在學校最後的日子裏,她不斷地尋找異地的工作,希望能夠離開這裏,從此忘記那些傷心舊事。


    但人生,總是存在很多可能性。當你覺得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其實是一切的開始。一位神秘人找到了她,給她提供了一個能夠與關道玄再續前緣的機會。時念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份工作。在成為了關道玄的搭檔之後,多年來她一直在嚐試解釋這件事,但關道玄從來沒有聽進去過。


    想到這裏,時念臉上的淚水已經流幹了。如今的她,也已經學會了那個女人配毒劑的方法,她也成為了另一個她,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人。


    時念清醒過來,冷靜下來。一覺醒來,她又恢複如初了。她是不會輕易認輸的,對陸羽鴻也好,對關道玄也罷。她要贏,她要贏得他們的尊重,她要得到他們的心。她是這紅塵中,千千萬萬個被自己欲望奴役的囚徒之一。這樣的故事,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打開電腦,開始查閱“之江實驗室”相關資料。


    與此同時,白止樺約陸羽鴻在之江實驗室見了麵。


    “羽鴻,我想知道一些細節。”


    “白老師請問。”


    “時念在給你催眠的時候,是怎麽做的?”


    “現實裏我不知道,我猜的。但是在催眠境中我知道。那天在雪茄吧的時候,他們先用一種不知道是什麽的迷藥,把我迷暈。雖然我的身體不能動,但是我的神智非常清醒。然後時念出來給我戴了一個粉色的小瓶子,催眠境中是給我戴的,但是我估計在現實中,她肯定是給我聞的,或者給我喝的。因為我抓不到那跟項鏈,我隻能看見它,但是我取不下來。後來我從催眠的夢中醒來,項鏈又換成了一種綠色的液體,我猜可能現實中,也是給我聞了或者喝了這種東西。然後肯定還打針了,這個注射是什麽東西,我就不知道了。”


    “她怎麽叫醒你?”


    “她扯掉了我脖子上的項鏈。”


    “好。謝謝。”


    送走陸羽鴻之後,白止樺打開電腦,進入了數據庫。他記得他見過時念有寫過一篇關於植物毒素用於交感神經的研究論文。


    【該複合劑的毒性作用主要是對中樞神經先興奮後抑製, 阻斷乙酰膽堿反應, 使用後會呈現交感神經高度興奮狀態……】


    「原來時念走的是這條路。那麽就算齊墨的原畫是她們拿的,也不過是想做場景現塑罷了。看來她倆對場域的理解根本是南轅北轍。」


    白止樺詳細地閱讀了時念的幾篇相關論文之後,在處方箋上寫下了兩個花草方子。然後將它們交給了實驗室的藥劑老師。


    隔日,白止樺約齊墨、陸羽鴻和陳婉君三人在他的心理診室會麵。


    陸羽鴻的心事,自從被陳婉君識破之後,他便不再敢輕易去她那裏。所以當陸羽鴻踏進白止樺診室的時候,看見陳婉君也在,他心頭泛起一陣喜悅。


    “我先給羽鴻做一下場景熟悉。你們在外麵稍等,好了我叫你們。”


    說完白止樺就帶著陸羽鴻進了裏間。 他指著桌子上整齊擺放成一列列的花草,說道:


    “你聞一下這幾種花草的香味。”


    陸羽鴻挨個聞了一遍,當他聞到一種圓形的上麵帶著白霜的綠色小葉子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


    “這是白羽尤加利的葉子。”


    “很像。但感覺又不是。”


    “她一定用的是複合製劑。但是主要成分肯定是這個。因為根據她的論文,這個葉子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也可以解紅尾曼陀羅花的毒。”


    “他們毒我用的是曼陀羅花毒?”


    “也一定是一種複合毒劑,她配精神毒劑還是很厲害的。我也看了她在美國讀書時候就發表的早期論文……”


    白止樺說到這裏,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簡直是沉迷於此。我已經把我懷疑的幾種花草寫下來,給了我們學校的藥劑老師去配了。過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出成果。”


    “她脖子上帶著一個小瓶子,像那種裝許願砂的瓶子,裏麵是透明微微泛綠的液體。”


    “那應該就是她用來喚醒你的複合劑。白羽尤加利葉子提煉出來的精油,就類似那個顏色。”


    “要不要我想辦法把它弄到手?”


    “沒必要。我們學校在全國醫學界還是數一數二的,我們的實驗室比湖畔不知道要高級多少,她能配出來的東西,我們的藥劑老師也一樣可以配出來。況且,她已經把大部分研究成果都發表在論文裏了。配出複製品,隻是時間問題。”


    “好。”


    “那下麵我給你做場景熟悉。你來看這個場景。”


    “這不是齊墨做的【歲月無憂】的那個場景嗎?您怎麽會有?”


    “嗯,你好好看一下,一會我們就進去那裏。”


    ……


    陸羽鴻再次醒來,看見齊墨和陳婉君正坐在他的身邊,眼神中充滿了關切。


    “你比齊墨他們整整晚醒了二十分鍾。在這二十分鍾裏,我們都很擔心你。”白止樺說道。


    “本來我聽到你的喚醒聲,我正要醒來,但是突然就被一團黑霧包裹住了,我怎麽掙紮都醒不過來。”


    “你是怎麽逃脫的?”


    “我……”陸羽鴻收回話頭,望了一眼一旁的齊墨和陳婉君,含糊回了三個字:“不知道。”


    白止樺領略了他的意思,便開口對齊墨和婉君說到:“你們先走吧。之前看來我大意了,陸羽鴻我還要給他繼續治療。”


    待陳齊二人走之後,陸羽鴻說:


    “在那個世界裏,除了你設定的喚醒暗號,我還可以聽見陳婉君的聲音。剛才是她把我叫醒的。”


    “果然是這樣。不過,我之前也的確大意了。你看看什麽時間就診方便,再到我這裏做一個療程試一下。最近睡眠情緒這些好嗎?”


    “都很正常。”


    “好。”


    這邊齊墨和陳婉君離開之後,陳婉君問齊墨:“我們三人同樣的操作,為什麽隻有我倆見了麵?”


    “因為,我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連結,叫愛情。”


    “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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