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王其澤壯著膽子抬起頭看了一眼陳乾的反應,卻見陳乾眉頭緊鎖,像是在琢磨什麽。


    “都起來吧,”陳乾抬了抬手,“太仆寺不是國中之國,無需一直行此大禮,今日兵部調令已下,從今往後,本大人與諸位便是同僚。”


    說到這裏,陳乾語氣放緩。


    “既為少卿,又為同僚,太仆寺便是本大人的臉麵,先前……”


    陳乾話還沒說完,就有人搶著說:“是啊,誰說不是呢大人,那些人瞧不起我們太仆寺,就是打大人您的臉啊!”


    “沒錯,這簡直是不把大人放在眼裏。”


    “……”


    陳乾微微一笑,果然,這些人很上道。


    通過捧殺他的方式把他和太仆寺綁定在一起,即拍了馬屁又得了好處。


    等他真去給太仆寺出頭,成了沒他的好處,萬一沒成,上麵又怪罪下來,他可就大禍臨頭了,而這些人屁事沒有。


    但陳乾可不是大善人,現在他與這些人演戲隻是為了整合一切可以整合的資源,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誰死誰活還猶未可知。


    所以方才趙虎要拔刀,就被他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好了,諸位起身吧,”陳乾又抬了抬手,皮笑肉不笑道,“再跪著就不禮貌了。”


    眾人聞聲,趕緊站起來又對著陳乾作了一揖。


    新官到任第一天,陳乾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他讓王其澤在前麵帶路,查驗了那兩間對著其他各司物品的房間。


    昨天他來看的時候還以為這些都是太仆寺的東西,沒想到這荒郊野外的,竟然會有人腦子抽了把這地方當庫房。


    喜歡當庫房是吧。


    “擬一道文書,”陳乾交代身邊的王其澤說道,“發到相關的各司各部,限他們三日內把這些東西搬走,違期不搬者,當場燒毀。”


    “大…大人……”


    王其澤剛記了一半,聽到後麵當場燒毀三個字的時候,人都顫了一下。


    不說是他,就是後麵跟著的那些主簿和錄事聽得也都是膽戰心驚。


    他們太仆寺都是小透明,沒有半點實權,怎麽敢給其他各司各部發文限他們在時限以內把這些東西搬走。


    陳乾見他們這幅模樣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皺眉問:“怎麽了,不敢?”


    “卑……”


    “不敢就永遠跪著。”


    陳乾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一眾人連同王其澤在內紛紛噤聲。


    “以前你們不敢,現在本大人來了,你們還是不敢,那本大人不是白來了?”


    王其澤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隻是一個勁地磕頭。


    “卑職慚愧,卑職慚愧!”


    這亦是老油條打太極的一種手段,陳乾知道王其澤在試圖渾水摸魚,但他不可能光靠一張嘴就讓這幫人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衝鋒。


    “以本大人的名義發出去,”陳乾接著說,“出了事,由本大人擔著。”


    還沒等王其澤等人說話,陳乾又接著說:“但你們記住,這一次本大人可以幫你們,難道次次都要本大人來幫?”


    王其澤又要開口,陳乾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直接打斷他說:“閉嘴,再說慚愧本大人馬上砍了你,還有你們……”


    陳乾看向眾人。


    “這一次你們怕,以本大人的名義發出去就不怕了嗎?若到了式微之時,他們是會來清算本大人,還是清算你們?”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道理北涼的三歲小孩都懂,正因為如此,我北涼才能立在此地,千年不倒。”


    上高度,上價值,狠狠地上。


    “那…那卑職就以大人的名義擬一道文書。”


    王其澤小心翼翼地回道,他內心很清楚這時候應該表態度,但也得有命才行。


    眼前這位大人有典軍護衛,他的命至少硬一點。


    陳乾沒計較這些,動動嘴皮子或許不能直接改變什麽,這些人該畏縮還是畏縮,該卑微還是卑微,但卻能在他們心中種下種子。


    一旦到了時候,這種子便會破土而出,勢如破竹。


    “擬吧,態度強硬些,不僅要他們把這些東西搬走,還要把原本屬於太仆寺的東西拿回來,更要缺什麽就拿什麽,哪怕你們看哪一司擺在門口的石獅子好看,院裏的花花草草好看,屋裏的瓶瓶罐罐好看,也盡管給本大人搬回來。”


    底下的人聽著麵麵相覷,這哪是擬一道文書那麽簡單的,就差明搶了。


    “但是,有一點,不要以本大人的名義調戲良家婦女。”


    陳乾知道自己在城中名聲不好,那些才子可能礙於韓子墨的麵子不敢公開聲討他,但茶館裏吃茶的閑人們,可喜歡津津樂道他白眼狼賣主求榮的故事了。


    這話倒是惹的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也讓一眾主簿和錄事覺得陳乾並非那般高高在上。


    隨著陳乾逛完整座太仆寺,王其澤要擬的文書已經多達二十幾道。


    “行了,今天就這些吧,”陳乾揮揮手,“晌午了,本大人也該回去了……”


    話雖這麽說,但實際上陳乾是有點餓了,他今天出門的時候特意帶了一包裹的胡麻餅,隻是在這地方蹲著吃餅,多少有點破壞他剛剛建立起來的形象。


    不過剛才逛了那麽久,他並沒有看見這些人做飯的地方,這麽大的太仆寺竟然連個小廚房都沒有。


    “你們的吃食怎麽解決?”陳乾忍不住問了一句。


    見陳乾問起這個,眾人紛紛一愣,又開始沉默不語起來。


    “這個問題也很難回答?”陳乾不禁皺眉,“還能掉腦袋不成?”


    “大人…”王其澤作揖回道,“太仆寺原本建立的時候並沒有設立火房,那時每日的吃食都是由城內送來,菜品也是極其豐富的,近十幾年城裏麵不再配送了,我們曾在太仆寺外搭過一間火房,被…被……”


    “大人,王寺丞不敢說的我敢說,我們搭的火房被強拆了,說是擔心走水,我們都是自帶吃食的,城中沒有家眷的,隻能買一些幹糧,和鹹菜一起吃…”


    “是啊大人,我們每月的俸銀去掉吃食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陳乾這才注意到,與他說話的那些人個個麵黃肌瘦,眼眶內凹,典型的營養不良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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