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乾不信邪,那麽多親自所見的才子們都安然無恙,侯正平不過強了兩句,不至於非死不可吧?


    當即,陳乾便帶著三兄弟直奔北涼城府衙監獄。


    獄卒見到陳乾馬政知事的腰牌,再加上身後還有典軍,確實十分客氣,聽說陳乾要提人,他們當場拿出名錄,表示陳乾想提誰就提誰,連府尹都不用請示。


    但等陳乾報上侯正平的名字,那獄卒翻了又翻,卻是犯難了,上麵沒有。


    “大人,您確定是這個名字嗎?”


    “沒錯,”說完陳乾補充了一句,“是明日處決的犯人。”


    獄卒又將明日處決的名單拿了出來,依舊沒有叫侯正平的。


    怪了,難道範海棠的信息有誤?


    趙虎在一旁欲言又止,這時那名獄卒也意識到情況不對,當即表示:“大人,請隨小的來。”


    在獄卒的帶領下,陳乾等人來到了監牢裏一塊獨立的區域,裏麵有數個隔間,每個隻能容下一人。


    “大人請看,明日要問斬的犯人都在此處了,”獄卒說著指了指其中一個角落,“大人要找的侯正平,可是那人?”


    順著獄卒所指的方向,陳乾果然看見了所在角落裏的侯正平,此時的侯正平蓬頭垢麵,一臉陰鬱,顯然是已經知道自己的下場了。


    陳乾連連點頭。


    “沒錯,本大人要提他走。”


    說著陳乾就要上前,但這時趙虎與獄卒同時攔住了他。


    “你們做什麽?”


    “大人…”獄卒臉上露出難色,“實話與大人說,這名單上沒有了,都是上麵特意交代的,小的沒有這個權力放人,還請大人去府尹大人那裏開一張條子,小的見到條子……”


    後麵的話,陳乾就沒怎麽聽進去了。


    他退出了那間集體牢房,獄卒見狀也退到一邊,表示有需要再喊他。


    這時趙虎走到陳乾身邊。


    “大人,這是…潛規則。”


    “潛規則?”陳乾微微皺眉,“處決犯人,連名字都不曾留下?”


    在陳乾看來,這無異是一種侮辱。


    這些底層的才子們已經很可憐了,他們心中有抱負,以為考取功名,可以報效家國,他們奉行王法,以為世間有正義,可如今王權要殺他們,甚至連個名字都不留下。


    “是這樣的,留下名字,案宗上就不好寫。”


    “隨便編個都不行嗎?”陳乾不解。


    “可能是……嫌麻煩,”趙虎低聲道,“在下猜測…應該是王爺下的令,王府管事著手去辦,但王爺肯定是默許的。”


    聽到這裏,陳乾苦笑一聲,問:“你這樣說,被王朝馬漢聽去可不好。”


    趙虎一怔,方才進來時讓王朝、馬漢二人留在門口看守了,若二人在,他還真不會這麽說。


    “是在下多嘴了。”


    趙虎低下頭,不再言語。


    過了許久,陳乾突然出聲道:


    “去問問獄卒,我不提人,單獨見見此人可不可行。”


    趙虎應聲去問,沒多久拿了一把鑰匙過來。


    “大人,獄卒說大人您隨意。”


    “謝了,”陳乾揮揮手,“你去把他帶來吧。”


    “在下不敢當。”


    趙虎拱手回道,隨後便拿著鑰匙去到剛才的集體牢房,將侯正平提了過來。


    此時的侯正平驚慌失措,還以為處斬的時辰提前了,正當他驚惶之際,卻看到了陳乾坐在那裏。


    “陳…陳兄?”


    陳乾無奈苦笑,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位置,示意侯正平坐下,隨後倒了杯茶,這是那獄卒用的茶具,又命趙虎將侯正平的手銬解開。


    但侯正平卻拒絕了。


    “不用麻煩,我已是將死之人,少喝點水,明日也死的體麵些。”


    陳乾不由得苦笑兩聲,回道:“侯兄,我既來尋你,自然會盡力救你。”


    按常理說,侯正平聽到這話該高興才是,可他臉上卻沒有半分喜色,反倒搖了搖頭。


    “陳兄,你不必寬慰了,”他說,“我知你現在有官職在身,可要殺我的人,是王爺,你怎麽救?”


    這一句話就把陳乾給問住了。


    沒錯,要殺他的人是王爺。


    在北涼,北涼王要一個人死,誰還能保下來不成?


    “侯兄…你既然都清楚…怎麽還落得如此下場?”


    陳乾費解,他以為侯正平現在還是一頭強驢,結果這家夥比自己看的還通透。


    聽陳乾這麽說,侯正平也跟著苦笑兩聲,回道:“讓陳兄見笑了,在下也是這幾天蹲班房才想透徹的,隻是可笑在下讀了這些聖賢書,卻是白讀了,死到臨頭,才幡然醒悟。”


    生死當頭,確實容易頓悟,陳乾無奈,又說道:“終究是我拖累了侯兄,我得知此事後,心裏怎麽都不是滋味,侯兄,你說你何苦爭那幾句虛名,還不是為自己而爭。”


    陳乾心裏的確不是滋味,雖說他與侯正平沒有多身後的交情,但光憑那日在王府雅集上,一眾才子都對他冷嘲熱諷,唯獨侯正平對他沒有惡意,他就該記侯正平一份情。


    再加上侯正平被抓完全是因為非要替他出聲,雖然是強驢行為,但陳乾總不能聽了之後權當沒有發生吧。


    要不是被陸家打了一岔,陳乾早就該設法嚐試救侯正平出去了,今早收到範海棠的來信,心裏當即愧疚萬分。


    “陳兄不必這麽說,”侯正平想擺擺手,但手被鐐銬固定著,卻是無法有太大的幅度,“在下的行為雖然蠢笨,卻也讓在下看清了這個世界,也不枉走這一遭。”


    “明日在下就將被押赴刑場,”侯正平接著說道,“待在下死後,陳兄萬萬不可悲傷,在下的命不值當陳兄悲傷,陳兄未來的命途不可限量,若有來生,在下願再與陳兄有一麵之緣。”


    侯正平這話說的陳乾心裏更不是滋味。


    “你且等著,我怎麽都要試試救你。”


    陳乾當即站了起來,不是衝動,也不是天真,隻是覺得至少該試一試,不要什麽都不做。


    侯正平正要阻止,陳乾卻是心意已定。


    走前陳乾又叮囑獄卒,千萬等自己回來,說罷便領著趙虎等人去王府。


    不過陳乾前腳剛走,獄卒後腳就放了一隻飛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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