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南熏前麵看裴寂一本正經地在說,還真信以為真,等聽見那個桃花將至,便知道自己又上當了。


    羞赧轉成了薄怒,也顧不上是不是在佛門清靜之地了。


    “裴寂,你又戲弄我。”


    裴寂的心情卻很好,他就喜歡小姑娘被逗弄時,露出最自然真切的神態。


    誰讓她總是刻意與他拉遠距離,不僅目光帶著疏離,還總一口一個王爺的,讓人聽了都不喜。


    衛南熏麵嫩,隻覺待不下去,便要離開。


    可不等她像悟慧大師辭行,就聽見那個低啞的嗓音,認真地一字一頓道:“否極泰來咫尺間,抖擻君子出於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誌忙中事不難。”


    這簽麵並不難懂,說的就是她會遇到挫折和困境,但最終都會逢凶化吉甚至是因禍得福。


    而最後一句說的則是,若問用事得遇貴人。


    貴人。


    衛南熏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裴寂,卻直直地撞進了他的眼眸裏。


    她一直都知道,裴寂有雙狹長的鳳眼,瞳色漆黑如墨,每每看人的時候,都會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但這次,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深邃,就像是個漩渦,讓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兩人就這麽遙遙相望著,沒人說話,但有種氣息在兩人間纏繞,似乎再摻雜不進其他人了。


    直到悟慧大師低喃了一聲阿彌陀佛。


    才讓衛南熏陡然間清醒過來,不禁臉上發燙,在心中暗罵這狗男人,真是太會勾人了,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他所蠱惑。


    真是不得不防啊。


    但她也是沒有想到,裴寂不僅博聞廣識通曉兵書戰術,連這等佛學的東西竟也真的懂。


    這世上還有他不懂的東西麽?


    “老和尚,不是讓你來白看戲的,辦事。”


    裴寂一向都是這麽說話的,但她沒想到,他連對大師都這麽直白,且看戲、辦事?又是在說什麽。


    而悟慧大師瞧著對他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不僅沒有生氣,看著仍是那樣祥和,有種真的頓悟凡塵,仙風道骨之姿。


    “小施主,這邊坐吧。”


    大師指的是他身邊的一個蒲團,那位置雖離裴寂很近。


    衛南熏並不知道大師想要與她說什麽,但還是秉承著尊重大師的原則,雙手合掌又行了個禮,而後盤膝坐下。


    “伸手。”


    這次說話的是裴寂,她知道他定是和大師約定了什麽,還是與她有關的。


    她的簽已經解了,實在是想不出來她有什麽可以麻煩到大師的。


    雖然不清楚為何要伸手,可本能的反應讓她還是乖乖地伸出了手掌。


    悟慧大師一手托著她的手背,一手撫平了她的手指,露出了她掌心一片瑩白。


    大師竟是在替她看手相。


    她下意識地看了裴寂一眼,以他的性格,會來佛寺還與悟慧大師相識就已經很不尋常了。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這般掌控別人生死殺伐果斷的人,不該更信自己麽,他居然會信命,還信手相這種東西。


    悟慧大師的手指很冰,還有些屬於老者的斑駁,他的指尖順著她掌心最為清晰的命線往下點。


    在掌紋分叉的地方停頓了下。


    “小施主命中帶劫,看著還是被至親之人所背叛,是個死局。”


    衛南熏隨著他說的話,渾身寒毛直立,她前世怎麽不算是被至親之人背叛,落得個死狀淒慘的下場。


    大師竟真有神通,什麽都能算到。


    不等她為被人言中了命數而渾身戰栗,又聽大師緩聲道:“但好在,小施主命不該絕,得遇貴人,有了新的機緣。”


    他收回了手掌,雙手合攏頷首道:“阿彌陀佛,小施主是有善緣的,前路雖艱,但定能否極泰來,此生萬事皆順遂。”


    此生?


    衛南熏的心沒來由地一跳,若是旁人提到這個詞,她肯定不會懷疑,對方知道了點什麽。


    可悟慧大師實在是太有神通了,她有種被人識破洞天之感。


    在她還在發愣失神之際,身旁的人已經先他開口道:“老和尚,看相便看相,莫要說這些神神叨叨的話來嚇人。”


    悟慧大師意味深長地看了衛南熏一眼,露出個柔和的笑:“有裴施主在,貧僧所說的困境想來是不會發生的。”


    “皇覺寺後山風景秀美,這個季節正適合賞楓葉,貧僧要去講經,便不留二位施主了。”


    裴寂會在這與這老和尚枯坐那麽久,也不過是為了等衛南熏,既是看過相了,也沒有再留的必要。


    況且此山的景色卻是別處難得一見的,他還不曾與她兩人一同遊過山。


    聞言,徑直起身,牽住了身旁人的手腕,拉著她起來。


    衛南熏被大師說中了過往經曆,一時沉浸在記憶中無法清醒。


    是裴寂的這個動作,讓她感覺到了溫度,讓她意識到自己是真切活著的,昨日的衛南熏已經死了,現在的她會否極泰來的。


    她被牽著一路走到了門邊,房門打開,屋外的烈陽猶如照破了霧霾般,讓她徹底清醒。


    她腳步微頓,突然掙開了他的手,返了回去,極為認真地看著悟慧大師:“敢問大師,我的機緣可會影響到我的身邊人?”


    前世她的至親受害,裴寂於她夢中生死不明,那這一世她改變了,其他人還會是那個結局麽?


    “女施主,過往已逝莫要回頭,向前看。”


    大師好似什麽都沒說,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沒人知道她前世有多苦多慘,但大師用他的閱曆和佛性,勸她放下。


    她的眼眶瞬間就濕了,她極力忍著,才沒讓眼淚落下來:“多謝大師教誨,弟子明白了。”


    說完她沒再多留,重新踏了出去。


    而裴寂仍等在門邊,他既沒有問她為何反常失態,也沒問她回去說了什麽,隻是如方才一樣,牽起了她的手。


    他的聲音低柔,安撫般地道:“這老和尚每次都說得嚇人,他還說我九死一生,早晚死在戰場上,你看我不還是好好的?”


    “你隻需聽他所說好的那部分,壞的,我自會為你斬斷。”


    衛南熏仰頭看他,秋日午後的陽光依舊炙熱,透過竹葉的縫隙罩在他的身上。


    她有一瞬間,像是看見了柔和的佛光。


    聽見大師的相言,想到夢中的場景,她不禁鼻頭一酸。


    “裴寂,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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