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怨恨


    陰森恐怖的大牢,寒風陣陣,恍若無數的怨靈哀號著飄過,豆大的燈火忽明忽暗,如同牢房中掙紮在生死之間的囚犯的生命。


    遠處傳來尖利到足以能刺破耳膜的慘叫聲,各牢房裏蓬頭垢麵、滿身血汙的犯人們全部縮到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惟有一間牢房裏的犯人一動不動的躺在雜草堆上,身上穿著幹淨整潔的囚衣,好像是剛剛被關進大牢裏不久。在尖叫聲剛剛落下的同時,犯人冷笑一聲,不知包含的是不屑還是譏嘲,亦或是在排解深深的恐懼。


    犯人抬起手捂著滾燙的額頭,衣袖滑落半分,露出手臂上皮肉翻卷的可怖傷口。她大聲笑起來,淚珠從眼角洶湧而出,滑進發絲之中。縱然笑得快要才踹不過氣來,但她的笑容和慘叫聲混合在一起,久久不停息,在陰暗的大牢中顯得更為恐怖。


    笑聲中漸漸透出無盡的悲涼,仿佛閱盡世間繁華驀然回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無處可退的絕境,又似秋風中瑟瑟飄落的黃葉,縱然眷戀枝頭,怎奈何寒風凜冽。


    “姐姐似乎心情不錯。”


    一個清潤的女子聲音驀然在大牢中響起。


    高燒讓裴斯妍的頭腦愈加昏沉,她咬緊嘴唇,鮮血從皓齒下流淌而出,疼痛和血腥味終於讓她恢複了大半的清醒。她依然望著黑黝黝的天花板,不去看牢房門口的女子一眼,也不搭理她的話。


    澹台姒卻不計較這些,繼續說道:“看到姐姐現在這般模樣,我發自內心的感到……歡喜。籌謀多年,我終於等到這一天,等到站在牢房外居高臨下的看著一副淒慘的姐姐。”說完,她惡毒的笑起來。


    裴斯妍想到了幾月前同樣是在大牢內,她站在牢房外笑看馮太師的場景。


    世事真是難以預料,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身處馮太師一般的境地。


    “想說什麽盡管說吧,做為贏家的你不必如此拘謹。”裴斯妍調謔道,“否則這副氣勢真叫人好笑,莫要讓澹台家成為別人的笑柄,未來的族長居然害怕忌憚階下囚。”


    澹台姒柳眉一皺,喝道:“你!”


    裴斯妍吃力的坐起身子,因為用過刑,雙腿幾乎沒有知覺,沉重的像是腿上綁了一大袋沙包,加上腳鐐上連帶的鐵錘,更讓她不能動彈。


    “小姒,你忍氣吞聲這麽多年,現在勝利了,脾氣倒變得不好了嗎?我隨口一句話,你就表露出情緒。”她毫不在意的繼續嘲笑著,即使是死,也要保留最後的尊嚴,決不表露出可憐,乞尾求饒,“那我可真是擔憂澹台家的未來……”


    “你不需要擔心,因為你已經不是族長,沒有資格!”澹台姒厲聲打斷裴斯妍的話,“澹台妍,你慢慢的在這裏享受生不如死的感覺吧!我很想知道曾經高高在上的巫盼大人在皮鞭下是什麽樣的表情。(.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裴斯妍低下頭,看著一身幹淨的衣服,不以為然的說道:“小姒你一定希望姐姐死在刑場上,對嗎?”


    “是。”澹台姒冷冷的應道,她要讓澹台妍在天下百姓的唾罵聲中,血染斷頭台。


    “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在對我用刑了,”裴斯妍已經/痛到了麻木,她抬起頭仰望著與自己有些相似的臉龐,“我會死在大牢中,讓你多年夢想成空的。”


    澹台姒唇角微勾:“你是害怕疼痛,在故意編謊話向我求饒嗎?”


    “向你求饒?”裴斯妍捂嘴大笑,好似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你見姐姐我像是輕易會向人求饒的人嗎?妹妹,雖然你贏我,可卻不了解我。若不是你和藍暄勾結太深,你不一定能勝我。唉――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我隻是希望你能明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的道理,上天不會總眷顧於毫無準備的人。”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澹台姒難掩心中怒氣,“你現在一個卑賤的囚犯,有什麽資格來說教藍國地位最尊貴的我呢?”


    “小姒,你太高傲了。”裴斯妍搖搖頭,歎息道:“人無完人,時常無法意識到自身缺點,所以一定要多多聽取他人意見,從而改正。小姒,從小先生交的聖賢道理,你都不記得了嗎?心中若隻有怨恨,縱然現在勝利,未來也必定是滅亡。”


    澹台姒越聽越生氣,從獄卒手中奪過鑰匙,開門進去一把揪起裴斯妍的衣領,惡狠狠的威脅道:“你若再胡言亂語,我一定會割了你的舌頭!”


    裴斯妍毫不畏懼的看著澹台姒,滿臉笑容。


    澹台姒看著她的笑臉,語氣中略含不解:“姐姐,你從前未曾笑過一次,為何如今即使身處囫圇也會笑出來呢?”


    “人都是會變的,妹妹,你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裴斯妍再次調侃道。


    澹台姒揪緊裴斯妍的衣領,似乎想將她活活勒死。


    “敗者說出來的,通通是廢話!你還是不要考驗我的耐心比較好。”


    裴斯妍咳嗽幾聲,臉色更加蒼白,她努力的繼續用平淡的口氣說道:“敗者經曆過慘痛的失敗,明白應當從中吸取什麽教訓,而勝者過於驕傲,盲目自信,無視自身尚有的漏洞之處。”


    “你的廢話真是越來越多了!”澹台姒叫道,“澹台妍,你沒資格說這些!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這五年我究竟去了哪裏,又做了些什麽嗎?”


    “嗯,想知道。”裴斯妍點點頭,看上去卻不是很熱切。


    澹台姒終於展露出笑顏,得意的說道:“從小我就恨你,為什麽爹娘對你的寵愛超過給予我的?難道我們不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嗎?我對父母撒嬌、說話,想和他們玩耍,可是他們總叫我回去看書,或者和庶出的姐妹們玩。哼,那些低微的庶出姐妹,我堂堂嫡係的小姐為什麽要和她們混在一起?而你呢,每天板著一張臉,不多說一句話,連笑都不會笑,卻贏得爹娘所有的愛,憑什麽,到底憑什麽?!”


    “憑你比我晚出生兩年,不是長房的大小姐。”裴斯妍柔聲解釋道。


    “年齡算什麽!”澹台姒再次提高了聲音,宣泄著積壓在心中多年的不甘和怨恨,“我哪一點比你差了,難道巫盼的位子隻看誰先出生,不看能力修養的嗎?!”


    裴斯妍咂嘴,歎道:“你這個樣子,讓我看到了兩一個悅兮夫人。”


    澹台姒鄙夷的冷喝道:“不要把我比作那個笨女人!她更沒有資格和我相提並論!我知道待在這裏家裏,無論如何爭取永遠都不會有出頭之日,所以我假裝出門遊玩被人拐騙,其實我一直都在帝都,除了去聯係親信,沒離開過一步……”


    “哈……”裴斯妍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睡眼惺忪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澹台姒。


    “真是一個俗套的故事。”她吐出一句話。


    “什麽?!”澹台姒惱羞成怒,狠狠的扇了裴斯妍一個巴掌。


    “讓我來想想,”裴斯妍抹掉嘴角的鮮血,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和藍暄應該是在你離家之前便有接觸了,對吧?”


    澹台姒一驚,有些不情願的承認道:“是,不過那時候我隻是單純的愛慕他。”


    “你離家的這五年,一邊網羅親信人馬,一邊潛伏在宮中探聽消息,所以你會知道先皇的傳位詔書原本寫的是六皇子的名字,你正是以我知道詔書真相,對皇上的龍椅會有莫大威脅為理由,讓皇上產生殺我的念頭!”裴斯妍好心情的欣賞著妹妹臉上驚訝萬分的神色,“而你,則是以你的身體為代價,贏取皇上的信任。妹妹,可真悲哀啊,為了贏我,將女子做為寶貴的一樣東西草率的交出去了。”


    澹台姒杏眼怒睜,“我是真心喜歡皇上,皇上也愛我,哪裏草率了?!”


    “皇上已經迎娶你進宮為後了嗎?”裴斯妍反問道,“沒有,事情隨時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改變,若是皇上根本無意立你為後,今後你另嫁他人的時候,要如何對夫君解釋自己不是處子之身?要如何應付這種醜事流傳出去後產生的影響?”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辦法讓皇上立我為後!”澹台姒的臉色不再像之前那樣明媚,顯露出灰敗之色。


    “悅兮夫人突然有人馬來刺殺我,也是你做的,為的是讓我一怒之下斬殺悅兮夫人,好使得皇上有理由讓我出帝都,給你們時間收服我的親信,搜查我的罪證,對吧?”


    澹台姒丟開裴斯妍,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全部猜對了,又如何?澹台妍,你已是敗者,翻不了身了。”


    “可是我看到你的表情後,仍然感到很愉快。”裴斯妍重新躺下,不再看澹台姒一眼,“小姒,你還是太年輕了,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我說過,你沒資格對我說這些!”


    “若你從自身角度來評判別人是否有資格與你說話,真的很幼稚啊妹妹。”


    澹台姒快要瘋了,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哪裏來的心情和力氣和自己胡攪蠻纏!


    裴斯妍無奈的歎息一聲,繼續望著黑黝黝的天花板,輕聲說道:“今後,澹台家就靠你了,一定要好好的守護家族,不要讓族人受到半點傷害……”


    澹台妍,對不起,與你的約定,我隻能走到這一步了。


    今後的澹台家就交給與你血脈相連的妹妹手上,請你在天之靈保佑澹台家……


    “皇上下令,帶人犯上殿受審!”錢公公出現在牢房外,他看到澹台姒,欠身行禮,“澹台小姐。”


    微笑又很快回到澹台姒的臉上,她看著無動於衷的裴斯妍,愉快的說道:“姐姐,不知道皇上會用什麽樣的極刑送你去陰曹地府呢?”


    “希望不要讓你失望才好,妹妹。”


    兩名獄卒走過來,給裴斯妍套上沉重的枷鎖,然後一左一右連架帶拖的帶著她跟隨錢公公前往大殿。


    幾日身處陰暗的囚牢,裴斯妍看到明亮的陽光時,眼前頓時白花花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淚水不停的流出來,她“哈哈”笑起來,仿佛前方就是極樂世界。


    獄卒粗魯的將犯人丟在大殿中央,隨即躬身退到大殿門外。文武百官們看著因枷鎖、鐵鏈綁縛而不得不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跪在地上的裴斯妍,再聯想到從前意氣風發的站立在朝堂之上的巫盼大人,不禁感歎世事多變。


    藍暄垂下眼簾,看一眼用紗布包紮起的右手,眸子中聚集起寒光。


    那一夜,澹台妍趁他一時鬆懈,從袖子裏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刺向他的手臂,傷口之深,血流不止。他頓時沒了折辱她的心情,立刻下令將她收押大牢,嚴刑拷打。


    要讓這個賤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藍暄將手中的明黃色卷軸交到錢公公手上,讓他宣讀聖旨。


    錢公公恭敬的接過省治,打開,高聲讀起來:“原四大輔臣之一巫盼澹台妍,結黨營私,把持朝綱,徇私枉法,誣害忠良,其罪行罄竹難書。在罪行暴露後,更意圖行刺當今聖上,不將其正法難平藍國蒼生之憤!明日午時,將澹台妍處以淩遲之刑!”


    裴斯妍不說一句話,在被投入大牢嚴刑逼供的時候,已經料到自己會被處以這樣殘酷的刑罰。


    既然注定要死,什麽都無所謂了。


    大殿上,諸位官員議論紛紛,將萬惡的巫盼批判的體無完膚。巫羅暗中搖頭,本以為與巫盼結下姻親,今後能得到諸多好處,誰料到事情最後竟變成這樣。


    “澹台妍,你真讓朕覺得寒心。”藍暄表無表情的說道。


    裴斯妍依然不說話,好像突然內間變成啞巴。


    藍暄厭惡的皺起眉頭,一揮手:“將她帶回大牢,嚴加看守,防止有人劫獄。”


    裴斯妍回到大牢不久,獄卒過來送上她人生中最後一頓飯,菜肴豐富精美,散發出濃濃的香氣,但是她沒有心情吃。


    不過畏懼明日的酷刑,而是懶得再動彈。


    獄卒放下飯菜,卻沒有立刻離開,似乎是要監視她吃完飯後,收拾了盤子再離開。


    裴斯妍不搭理他,直到那名獄卒低聲開口喊了一聲“小姐”,她猛得一個激靈,轉頭看向獄卒。


    獄卒抬高帽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竟然是離輕染!


    “你怎麽會來這裏?!”裴斯妍急切的說道,伸身去推他,“快走,你會被人發現的!我不希望你同我一道去死!”


    離輕染不動半分,注視著裴斯妍的臉,半晌後緩緩說道:“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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