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密會


    深夜,龐大的府邸內一片漆黑,偶有侍衛提著燈籠,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巡邏過。昏黃的燈光灑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旁邊的灌木叢和假山看上去愈加的陰森,夏夜涼風從樹枝間傳過,枝葉搖擺,沙沙作響,如同居心叵測的黑影穿行其中。


    侍衛剛走不遠,從大樹後麵走出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女子,她警惕的掃視四周,側耳傾聽微風傳來的聲響,待確定周圍沒有他人後,她匆匆的跑過小徑,閃進假山群中。假山高低錯落,疏密有度,連綿如縮小的山脈,溪澗迂回其間,水聲潺潺,花草夾雜在假山縫隙之中,更是顯示出了猶如真山般的神韻氣勢。


    中年女子緊張的回頭張望一眼,轉過猶如迷宮的小露,來到一處隱蔽的狹小空地,蹲下身子,手探進一處灌木叢中,慢慢的摸索著。很快,她發現了隱藏在灌木叢中的機簧,用力往右邊旋轉三圈後,身邊忽然響起輕微的石板摩擦聲。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對於她來說,無疑於爆竹的爆炸聲,她一邊扶住地上往一邊滑去的一道暗門,一邊伸長了脖子向假山外麵望去。


    暗門打開,露出延伸向地下的階梯和昏暗明滅的火光,還有“滴答滴答”的水聲,令人心頭不由地顫動。


    中年女子深呼吸一口,再次看眼身後,小心翼翼的爬到樓梯上,按下機簧,石門隨即閉合上。她提著裙裾,扶著粗糙的石牆,一步一步往下挪去,同時不忘留心於下麵傳來的任何響動。


    筆直的樓梯下麵,燈火似乎越來越昏暗,無論怎麽努力去看,都分辨不清楚那下麵有什麽東西,女子的心更加的緊張,狹小的空間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壓抑,好像有人拿來巨大的石頭壓在她身上,無法卸下一般。


    走了許久,終於到達樓梯最底一層,中年女子的額頭上滲出細小的汗住,捂住胸口微微喘氣。從出生起便是養尊處優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出門有轎子馬車代步,無須費勞到自己半分,所以這狹長的樓梯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一次不小的折磨。


    稍微平複了氣息,她看向長長甬道盡頭,一間透出明亮燈光的屋子,猶豫再三,謹慎地邁出腳步,向前走去,心髒的跳動隨著離那間屋子越近而失去了正常的調動規律,她幾乎能聽到那一聲聲強有力的“咚咚”跳動聲,快要撞破耳膜。


    她看到那屋裏的地上一道斜長的影子,依稀可以分辨出與自己是女人,但那人究竟是誰,光憑影子無法辨認出來。


    她又想起晚飯後回到臥房時,一隻白鴿湊巧從窗外飛進來,落到她的肩頭,她看到鴿子的腳上綁著一卷信紙,於是取下來一看。


    信上約她今夜子時在花園密室相見,要解開她內心多年的迷惑與掙紮,並且說明了進密室的路和機關。


    隻標明了收信人,沒有落款。


    那隻鴿子趁她沒有注意,撲棱棱飛走了,使得她想跟蹤鴿子從而找到寫這封信的人的目的徹底落空。看到信上那幾行字,她鬼使神差到悄悄赴會。


    她要知道,到底是誰看透了她那多年不得實現的心願!


    “快請進吧。”屋裏傳出聲音,分外耳熟。


    她一怔,那熟悉的聲音不由地讓她感到安心,隨即大步走進屋子,看到桌邊笑意吟吟的美麗女子時,驚訝的叫道:“阿媛,竟然是你?!”


    澹台媛從容的站起身,向來者欠身,“正是我,悅兮姑母。”


    悅兮夫人有些懵了,自己和二房很少來往,與庶出的澹台媛一家三口更是隻在舉行家宴的時候才寒暄那麽一兩句,澹台媛怎麽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想到二房全滅,惟有澹台媛母女倆活下來,又由族長親自送嫁給了鄭大人,悅兮夫人大驚失色――莫不是小妍看穿了不成?!


    全怪自己太過疏忽,沒怎麽多想就來赴約。


    悅兮夫人懊悔不已,慌張的觀察四周,生怕族長帶著人馬從某個角落裏跳出來,以“意圖不軌”的罪名將她抓起來。


    澹台媛看出悅兮夫人的不安,不慌不忙的笑道:“悅兮姑母不用害怕,是我自己約你出來,與任何人無關,您放心,這裏除了您和我,沒有其他人。”


    悅兮夫人不願輕易相信她,在門口踟躇了許久,終於確定這裏真的沒有外人後,才慢騰騰的走到桌邊坐下。


    澹台媛為她倒了杯涼茶,滿懷歉意的說道:“勞煩姑母半夜請來,實在不好意思。無奈事關機密,怕隔牆有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悅兮夫人借喝茶的功夫,調整了心緒,平靜的問道:“我實在不明白,你那封信是什麽意思?阿媛你倒是先給我解釋解釋。”


    “姑母,您心知肚明的呀?”澹台媛坐回到椅子上,一雙漂亮的眼睛不經意的掃過對麵的一堵牆,看向麵色嚴肅的姑母,“您才貌雙全,又是巫盼一族嫡係,這樣的身份讓哪個貴族男子不想著娶您過門呢?可是您為什麽寧願孤獨終年,任大好年華流逝,都不願嫁人呢?”


    “不過是些紈絝子弟,與其嫁給這樣的人一生不幸,還不如在這大宅院中自在逍遙。”悅兮夫人冷冷的回答道,眸子中透出不悅的光,她不喜歡任何人提起自己一直待在澹台家不出嫁的事情,雖然沒什麽丟人的地方,但就是讓她感覺難受。


    “真的是這樣嗎,姑母?”澹台媛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幽幽的盯著悅兮夫人。


    悅兮夫人沉不住氣,站起身:“若是你晚上找我來隻是談這種事情,那我先走了!看在二房最近發生的事情份上,我不追究了,記著,以後再也不要在我麵前提不成親的事情,這輪不到你來管!”


    她轉身便想門口走去,剛邁開步子,卻聽身後澹台媛緩緩說道:“姑母,您之所以選擇留在澹台家,是為了那高高在上的巫盼之位吧?”


    悅兮夫人猛得頓住腳步,回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澹台媛,不敢相信那話出自她的口中――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麽可能知道她的用心……


    澹台媛見悅兮夫人的身形頓住,微笑著繼續說道:“看來我沒有猜錯。姑母,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讓您多年的夙願得以實現。”


    澹台媛的話語中充滿了深深的誘惑,悅兮夫人咬緊了嘴唇,遲疑了片刻,堅決的轉身重新坐下,緊盯著侄女的臉,問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若是她給予了肯定的回答,事後澹台媛將真相告知小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當初,小妍為了整頓家族內的秩序,埋了多少眼線和臥底,從而掌握家族內部一切動靜,懲處有過失的族人,她是大概了解一些的。


    也許前腳還是與你說笑的親人,後腳便會讓你失去一切。


    直到新帝即位,二房全誅,那些眼線才逐漸撤退,執行主子下達的其它命令。


    否則,縱然有千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冒險出來赴澹台媛的約。


    “姑母,您還是認為我實際上是澹台妍的人嗎?”提到那個人的名字時,澹台媛的臉上露出明顯的憤恨之色,“她殺了我那麽多親人,還有可能是我的殺父凶手,就算她許諾我二房當家的位置,我也不會厚顏無恥的投靠她!”


    澹台媛越說越激動,壓根不給悅兮夫人任何插話的機會:“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深仇大恨,答應她不過是為了保命。我會找準一切機會,向她報複,讓她也失去一切,從雲端跌落到泥土中去,踐踏她所有的尊嚴!”


    悅兮夫人沉默不語,從澹台媛的話語中她能聽出來對小妍的恨有多麽的深。


    其實,她又何嚐不恨?


    幾十年前,論才學、人脈、治國能力,她無一不勝於哥哥澹台瑜,無奈爹娘偏愛兄長,使得她與巫盼之為失之交臂,家裏甚至逼她家給巫禮家那個不學無術、隻知道玩樂的二公子,若不是二公子遊山時失足跌落山崖,她的一生就這麽給毀了!


    那時候,她的心中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默默的蜷縮在偌大府邸裏,裝作溫柔乖順的大家閨秀,每天繡花賞景,與嫂子聊天說笑。在外人看來,他們是最和睦的貴族長房,而實際上她是在等一個報複的機會,隻要時機一到她必然要將澹台瑜從位子上扯下來!


    可是,哥哥逐漸展示出的才能讓她驚訝萬分,她慌張的去聯係在朝為官的好友時,震驚的發現他們不知道何時起與哥哥稱兄道弟起來,抱怨“巫盼為什麽不是澹台茗章”這樣的話,再也無法從他們的口中聽到了。


    驕兵必敗,那時候她終於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她太小覷澹台瑜了。


    勢力如流水,一去不複返。她無可奈何的忍受著內心的煎熬與痛苦,繼續裝出尊敬兄嫂的好妹妹模樣,繼續等待著。


    有一度她曾想放棄,畢竟坐在巫盼位子上的是親哥哥,可是日積月累下來的怨恨還是沒能讓她徹底放下。


    這一等,韶華逝去,紅顏老矣,匆匆二十多年就這麽一眨眼過去了。


    哥哥遇刺身亡的消息傳來時,她欣喜不已,原以為機會終於降臨,可是哪裏想到澹台瑜不知道什麽時候將繼任者的名字上呈給了皇上,並且已經得到了皇上的許可。


    她甚至認為,哥哥已經看穿自己的心思才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小妍成了巫盼,她隻能繼續忍耐。


    對於這個侄女,她從來沒有過好印象,也許是受到哥哥的影響,所以帶著偏見。那個一直冷冰冰的女孩子,幽深的黑色眸子盯著她的時候,會讓人感到莫名的心虛,她打心眼裏厭惡。雖然小妍可能是因為在朝為官了,所以性子有了些改變,惹得人喜愛,可是那痛恨的感情已經深入到骨子裏。


    她必須繼續裝下去,直到夢想實現的那一天。前方的路沒有盡頭,黑夜與她同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其實,隻要有足夠的族人和官員支持,隻要小妍死了,她的夢想便能實現。


    相比之下,小妍比哥哥更好對付,年輕的女孩子哪裏事事都考慮的太過周到。


    但是她沒有親信,沒有人馬,小妍短短幾個月下來便將澹台一族治理的井井有條,也沒有多餘的金錢雇傭比離輕染武功更加高強的殺手,要怎麽去殺掉厭惡的侄女?!


    原本簡簡單單的條件,在歲月的悄然流逝中,變得遙不可及……


    悅兮夫人漸漸地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冷笑著對澹台媛說道:“難道你不怕我向小妍揭發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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