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謝陛下大義!”


    “殿下千歲!祝皇萬年!!!”


    高呼震天,燕國迎來新天。


    寢殿裏藥熏嫋嫋,祝暮澤捧著一縷帶著花香的白發,湊到唇前溫柔地吻了吻,動作緩慢而又繾綣。


    他就像一位虔誠的信徒,跪在紅塵,吻在祂的發尖。


    被淚水濡濕而看起來濕漉漉的羽睫在空中顫了顫,狹長的狐狸眼染著猩紅的血色,宛如地獄裏被鮮血澆灌而更顯妖異的彼岸花。祝暮澤抬眸注視著榻上昏睡之人,心底沒由來地被一股強烈的悲哀所籠罩。


    祝暮澤退後兩步,一叩三拜,“臣暮澤!接旨!”


    “臣即位後,當敬天愛民。循天道,以保社稷;察人情,以保民福。”


    “臣定公之心,選賢任能,誅贓吏,清朝堂,清明政,整朝綱,倡廉正公。汰冗員,簡省官吏,舉大綱之功。勸課農桑,輕徭薄斂,輕農之累……”


    “咳咳咳……”


    也不知道蘇憶桃是自己睡醒了,還是被這些嘈雜的聲音給吵醒的,剛醒的時候,意識迷迷糊糊的 ,耳畔也吵吵嚷嚷的。


    還沒來得及聽清耳邊到底在說什麽,喉嚨間就傳來一陣癢意,蘇憶桃劇烈咳嗽著,白的有些滲人的手一下下拍著自己的胸膛。


    “妻主!”


    祝暮澤一個踉蹌起身,半跪在榻上,啞著嗓音喚“妻主”。


    “唔……”蘇憶桃難受地哼唧幾聲,雙手抓著綠雲長簪,黛眉凝起,身體蜷縮得更厲害了,纖塵不染的白發也變得愈發淩亂,“咳咳咳……滾…出咳咳,咳咳咳,出去……”


    鬢邊淩亂的碎發,在她的輾轉嚶嚀間被汗水浸濕。


    “咳咳咳唔……”


    蘇憶桃的咳嗽很沉悶很壓抑,喉嚨裏痰和血瘀堵在一起,從頭到腳都疼得厲害,咳不出來,也不敢使勁兒咳兒。還沒咳幾聲,白到病態的臉頰不消多時就漲得通紅。


    玄台掀開幔帳,抿了抿唇,“殿……”剛一開口,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先出去處理政務吧,主子嘔心瀝血大半生…雖然中間很多事情事與願違……您與其在這兒耽擱時間,不如趁著主子還清醒,將燕國諸事打理好,早日登基為帝……”


    “等您忙完,再來陪主子,說不定她心裏還能好受些。”


    “我……”祝暮澤有些啞口無言,隻是眼眶更紅了,但他沒反駁,隻是重新跪下拜了一拜,“妻主,那——阿澤先出去了。”


    玄台上前輕輕拍打著蘇憶桃的後背,將手伸進熱乎乎的被窩裏,從蘇憶桃懷裏取出一隻有些涼的湯婆子,最後又幫她把被褥攏緊了些。


    “去換熱的。”


    “……”


    陰影裏伸出一隻手,接過湯婆子,隨後又消失了。


    門外,眾臣看見祝暮澤出來,再度拂手叩拜。


    “別吵,去金鑾殿議政。”


    “是!”


    眾人緘默著退出綬安宮,薑渺被寒風吹得臉色有些白。


    祝暮澤拱手一拜,“先前之事,是我的錯,抱歉。若薑左相心有不平,待民生安定諸事休,澤,願受薑左相一劍,若一劍不夠,也可以多刺幾劍。”


    薑渺薄唇微抿,神情複雜,單手拽著大氅,指尖被凍得有些紅,“不必了——臣,恭賀陛下,得償所願。”


    “……金鑾殿,薑左相過去嗎?”


    “不了。風太大,雪太冷,路太遠,我身子吃不準……”薑渺淒涼一笑,視線落著那閉合的寢門上,唇角的弧度漸漸多了幾分寵溺,“我,若是倒在金鑾殿,或者過去的路上,姐姐會心疼的,嗯……還會責怪陛下。”


    “所以,臣就不去添麻煩了,臣公子之才,應付這些小場麵,足矣。”


    “那薑姑娘好好休息,我先過去了。”


    “請——”


    這稱呼,可謂是各論各的,亂得一塌糊塗。


    但即使再亂,不同的稱呼也有著不同的意味。


    兩人錯肩而過,薑渺敲了敲拂手,“來都來了,去看看她。”


    ……


    綬安宮裏,老弱病殘,重傷的她,陪著重病的她。


    薑渺推門而入時,青幔裏那道瘦削的身影正被玄台攙扶起來半坐著。


    雪白的發披散在身後,很淩亂,蘇憶桃雙手撐著床榻,上半身的重量幾乎全靠在玄台身上。


    “你——”被玄煞抱下步輦送進寢殿的薑渺一時間有些啞然,“姐姐,何至於此?”


    蘇憶桃看不見,耳力也不及以往,無法憑借腳步辨認來人,有時候聽人說話,若是隔得遠了,也容易聽不清。


    她歪了歪腦袋,眯起眼睛,仔細聆聽對方的話,“渺渺?”


    “是我,怎麽?才多久沒見,姐姐都快認不出我了?”玄台搬來軟榻供薑渺躺著歇息,以免牽扯到傷口留下什麽暗疾。


    “……”蘇憶桃裹著厚厚的被褥,好半天才悶著頭憋出一句,“聽不大清…你聲音太溫柔了……”說話的聲音連帶著雪白的睫毛微微顫著,麵上帶著幾分痛苦,雖然她在極力掩飾,但薑渺又不傻,怎麽可能看不見?


    隻是不點破罷了。


    薑渺又抿了抿沒有什麽血色的薄唇,努力勾起一抹笑容,即使這一抹笑看起來十分苦澀,即使蘇憶桃看不見。


    “好好好,我的錯~”聲音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讓人陶醉其中。


    許是淚水堵塞了喉嚨,薑渺的聲音沙啞極了,不斷眨著眼睛攔住即將衝破河堤的淚水。


    “咳咳……在意這些做什麽?”蘇憶桃懷裏忽然多了一個暖乎乎的東西,起初她還愣了一下,後知後覺明白手裏是個什麽玩意兒,這才笑著往懷裏踹了踹,讓湯婆子的溫度驅散她周身徹骨的寒。


    “坐著能行嗎?”


    “能!”別看蘇憶桃這話答的幹脆,可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就像是半隻腳踏進了棺材板,沒有半點兒威信。


    薑渺看的出來,也聽得出來,但既然這是蘇憶桃自己的選擇,她終究是沒有立場去幹擾。


    或許,這就是獨屬於薑渺的溫柔。


    在細節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你還是這樣,我行我素~”


    是責備,更是知己間的調侃。


    【洛氏總結】


    【祝暮澤:妻主貼貼~】


    【蘇憶桃:滾!】


    【薑渺:姐姐貼貼~】


    【蘇憶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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