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夜寂冷風寒,長街屍骨無人看。


    薑渺黎明前突發高熱,渾身燙得像是塊烙鐵,汗水將鬢發衣物、枕頭被褥,玄台在旁邊寸步不離照顧了一宿。


    魏晨處理完蘇憶桃的傷,讓影衛暫時守著,她自己則前往偏殿搗鼓莫幼薇留下的丹方。


    半個夜晚,火星飛舞,藥香繚繞。


    另外一邊,段楚處理完祝暮澤的傷後,發現殿下已經睡著了,便躡手躡腳抱來一床被褥給他蓋上,又重新添了些炭火,確認窗戶沒有完全封閉,才去找魏晨交差。


    魏晨這會兒非常頭疼,別看祝暮澤看起來像個沒事兒人,實際上他傷的可不輕。她擔心半夜三更祝暮澤再出什麽事兒,就讓段楚再去找床被褥,去偏殿守著殿下。


    就算偏殿裏燒著上乘的炭火,蜷縮在角落裏的段楚身上也裹著厚厚的被褥,但他依舊能夠感知到森冷的寒意。隻是前前後後忙碌了這麽久,他也真的好累好累……


    雖然難受,但疲憊,還是讓他很快就睡著了。


    燕國之禍,金陵戰亂,將在今夜落下帷幕。


    翌日。


    蘇憶桃依舊昏睡不醒,玄弈的情況倒是好了不少,已經醒了,祝暮澤依舊在睡,段楚醒後沒敢吵醒他,依舊是輕手輕腳出了偏殿。


    至於魏晨,還在煉丹。


    卯時三刻,綬安宮某處偏殿裏傳來一陣肆意張狂的大笑,這聲音似哭似笑,似悲似喜,詭異無比,仿佛壓抑了許多年。


    “嗬哈哈哈哈——啊哈哈,哎呀,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醫仙莫幼薇醫仙莫幼薇,不負其名!不負其名啊!咳咳……”


    就在方才,曆經七次失敗的魏晨終於成功提煉出一鍋圓滾滾的丹藥,藥丸表麵呈現淺褐色,濃鬱的藥香堪比一鍋煮沸的湯藥,味道濃且正。


    因為人手有限,再加上對自身醫術的自信,魏晨直接拿自己試藥。雖然她沒病,但這種滋補續命的丹藥,就算吃個一兩顆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危害,頂多就是補過頭了流流鼻血。


    “魏大夫?!”


    “沒事沒事!”


    “去,把這丹藥給殿下、薑渺、玄弈一人送一顆!”


    “雖為陛下量身定製的,但他們吃一枚也可以滋補身體,反正一個比一個虛。”


    魏晨二話不說就拽過影衛,從懷裏扒拉出三枚熱乎的丹藥塞進那人手裏,然後就手舞足蹈地朝著蘇憶桃的寢殿跑去。


    “哎?”


    半道上,魏晨還被衣擺和門檻齊齊背刺,摔了一個結實。


    然而,正處於精神亢奮的魏晨仿佛對疼痛無感一般,一手提著衣擺,一手揉著腰,齜牙咧嘴爬起來繼續跑,可以說是一點兒也不長記性。


    好在後半段路沒有再摔,不然她這一把老骨頭未必受得住。


    “啪嘭——”


    魏晨一腳踹開房門,三步並作兩步竄到蘇憶桃榻前,一把薅開幔帳,見她的病情沒有惡化,便去掰她的嘴。


    就在這時,寒風驟起,一道白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魏晨身側。


    與此同時,一隻布滿繭子的手死死掐住魏晨的喉嚨,而魏晨伸過去喂藥的手也被對方牢牢攥住,隻要對方稍稍用力,她的喉嚨和手腕就會“哢哧”一聲斷掉。


    魏晨被迫昂著腦袋,因為窒息,眼尾泛紅,臉色也在瞬間漲成豬肝色。


    短短時間經曆這麽多大起大落,魏晨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她看清掐著她喉嚨之人的臉,砰砰亂跳的心髒才驀地一滯。


    “殿…殿下……”


    “藥……救,救她…”


    祝暮澤並非自然睡醒的,而是被魏晨那宛如晴天霹靂的一腳給踹醒的。


    經曆了這麽多事兒,他本就是驚弓之鳥,睡夢中乍然聽見蘇憶桃的寢門被人暴力踹開,自然下意識將對方當做敵人。


    好巧不巧,身著褻褲,全身纏滿布條的祝暮澤剛一進來,就看到一個身影揪著蘇憶桃的衣襟要給她喂藥。


    這能忍?


    所以這樣那樣就成這樣了。


    眼圈烏黑的祝暮澤懵懵懂懂地偏了偏頭,這才注意到手裏掐著的賊子是何人——魏晨?


    自家神醫?


    哦,那沒事了。


    “唔?你這是?”祝暮澤略顯遲疑地鬆開手,有些尷尬地問一句。


    祝暮澤剛鬆開強製,處於窒息狀態的魏晨就渾身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


    “呼呼…呼哧呼哧……”


    魏晨驚魂未定地看著自家主子,一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兒,一邊拍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安撫自己的情緒,暗紅的嘴唇囁嚅半天,硬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殿,殿下,藥,臣煉出藥…咳咳咳……”


    魏晨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從懷裏取出一把被擠癟的丹藥,雙手奉上,大概是被祝暮澤這一出嚇得不輕,她低著頭愣是沒敢與殿下對視。


    祝暮澤接過這賣相不怎樣的丹藥,放在鼻前嗅了嗅,很熟悉的藥香味,但完全比不得莫幼薇留下的那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魏晨隻是凡俗之人,能煉出續命的丹藥已是極限,若再苛求其他,就過分了。


    “起來吧。”


    反複打量著手裏的丹藥,祝暮澤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實在不妥,才鄭重地看向一旁臉色漲紅的魏晨。


    “剛才,得罪,是我失禮。”


    片刻,魏晨才終於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要知道,她眼前站著的可是燕國尊貴無比的祝南王,他竟然會因為一個無心之舉向自己道歉?


    更何況殿下不過是無心之舉,也沒有真的傷害到她……


    魏晨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感動,滿眼崇敬地拱手一拜,“臣不敢!”


    “殿下,這丹藥臣已經試過,沒有問題,可以喂陛下服用。雖藥效不及小醫仙留下的那些,但也能遏製陛下病情惡化。”


    寢殿門口,段楚與五位影衛麵麵相覷,一時間摸不清裏麵發生了什麽。


    “直接喂嗎?”


    “對!跟糖果差不多,入口很快就會融化。她昏著,可能無法自主吞咽……”


    祝暮澤不再說話,拿起一枚丹藥喂進蘇憶桃嘴裏。


    形狀不規則的丹藥一入口,便在唾液的作用下迅速化開,苦味如同潮水般在蘇憶桃的口腔裏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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