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穀,聖堂。


    登門拜訪的楊燕燕和謝家三姐妹此時正在會麵。不知為何,謝玄依在堂上拍案而起,臉上滿是憤怒的表情。而在她身旁的謝玄箐和謝玄遙兩姐妹則是默不作聲。


    堂下的貴賓席上,楊燕燕端坐在此,淡定地端起茶水輕抿一口,臉上的表情滿是理所應當。


    看到她這般姿態,謝玄依快氣瘋了。


    本以為楊燕燕是帶著四妹的消息來找自己的,沒想到帶來的卻是她把謝婉瑩放走了。


    “楊燕燕,你要是不想幫我,大可以不用答應,至於跟我作對嗎?”


    楊燕燕平靜的說:“玄依姐,她長大了,該出去了,百合穀已經關了她半輩子了,還要關她一輩子嗎?”


    “你什麽意思?你是覺得你比我更有資格當她的姐姐嗎?”


    “我可沒有這麽說……隻是你如果非要這麽想的話,我隻能說我派了王龍帶隊去保護他的安全,至少我不會阻止她做想做的事。”


    “好好好!楊燕燕,你真的做的很好!”謝玄依長袖一揮,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堂前。


    “燕燕姐,四妹她沒遇到什麽危險吧?”伴隨著謝玄依的離去,另一側坐著的謝玄遙湊過來詢問道,謝玄箐也是關切的看著她。


    “放心好了,至少在天佑州內,她不會遇到什麽麻煩事,倒是你們兩個,怎麽感覺好像和玄依……?”


    “燕燕姐,這是我們的家事,可能有些難以啟齒,但在四妹想要出去的這件事上,我們支持你。”謝玄箐無可奈何的說。


    “二姐說的對,也不知道她和四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實在是想不到四妹那麽黏我們的性格會選擇離家出走……本來我也舍不得讓他離開的,但是看到她謝玄依現在的狀態,離開也挺好的。”


    謝玄遙更是口直心快,絲毫不掩飾對謝玄依的不滿。


    謝玄依雖然離開了堂前,可她們三女的交談話語卻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對,她出去是一種曆練和成長,她確實從一出生就帶著沉重的枷鎖,還有自己這個心魔……可是沒什麽自保能力的婉瑩在外麵,讓自己如何放的下心。


    聽著她們的交談,謝玄依緩緩閉上了眼睛,修煉千靈綻放這麽久,她不知道自己對婉瑩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感,隻是自從知道她離開後,總感覺心裏漏了些什麽。


    在想起和謝婉瑩那一夜之事後,謝玄依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似乎一下子就碰到了五千魂斷的門檻。


    隻是伴隨著她的離家出走,謝玄依的思緒亂了。或是因為擔心,或是修煉無法再集中狀態。


    突然謝玄依笑了,淒涼的笑了,那笑容的臉上還出現兩條淚痕。


    為什麽?為什麽都這種時候了,自己還會想到修煉!四妹都走了,自己修煉有什麽意義!?


    斬斷七情六欲時她沒哭;忘記和家人親人記憶時她沒哭;知道父母還有一眾長老失蹤時她沒哭;一個人忍受著寂寞,修煉陷入瓶頸時,她也沒哭。


    從選擇這條路開始,謝玄依就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


    可是當謝婉瑩離家出走後,她哭了。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問題,而自己隻會難以遏製的去想離開她無法專心修煉。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千靈綻放這個心法的恐怖之處。


    即使她已經是百合穀曆史第一個將心法修煉到三千繚亂境界的天才,即使她找回了人的七情六欲。修煉和變強,兩個詞語仍會交替出現在自己腦海中,如同魔咒一樣,逼著她不斷往前。


    她痛苦地抱頭蹲下,不斷用秀手捶打著自己腦袋,似乎這樣做能讓她腦海中的聲音消失一樣。


    “哎,傻丫頭,當年我就勸過你不要碰這個心法,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從天佑城外趕回來的覃秋海出現在她麵前。本來覃老爺子還想找謝玄依好好聊聊,結果剛一到這兒,就看見謝玄依如此痛苦的情景,大概也猜到了謝玄依此時的情況。


    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一邊抗拒一邊掙紮,謝玄依想用自己的意誌,從功法那因為渴求修煉而想要得到謝婉瑩的欲望中擺脫出來,很可惜,她失敗了。


    “所幸婉瑩還給你留了此物,不然老夫今日恐怕也是束手無策。”


    一聲感慨後,覃秋海左手一掌拍在謝玄依背後,用自己強大的元氣幫助謝玄依壓製她體內狂亂的元氣。


    右手也是絲毫不敢懈怠,雙指一並,一道紅光閃爍飛射向謝玄依右手中指上,不偏不倚的正中了,當年謝婉瑩給他給戴上的那枚對戒之上。


    覃秋海早就知曉謝玄依戴著天樞樓的絕世珍寶離魄對戒,隻是不知道是誰給她帶上的,本以為是小丫頭私定了終身,沒想到是一場意外。


    在回來的途中,覃秋海留在紫溪身上的道禁製聽聞了她提及天樞樓,見多識廣的他,瞬間就猜測到了故事的部分來龍去脈,這也是他那麽急著趕回來的原因。


    本來是想給謝玄依帶個消息,讓她安心些免得走心法失控,卻得到了此等意外收獲。


    傳聞離魄對戒是很古怪的成長型法寶,隻能由他人為自己佩戴,而且佩戴者對自己必須用不摻任何雜質的真情實感才能戴上。


    戴上以後,它就像是一台錄像機,能記錄下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也能生成別的情景,並且雙方都可以查閱,而且這個過程能錘煉持有者的靈魂能量。


    若是當情投意合的兩個人同時激活時,它會成為一件瞬間交換彼此位置的報命神器,無視距離和其他客觀條件,能強製達成。至此,它已經是一件極品保命神器。


    倘若兩人完全信任對方,沒有絲毫隱瞞時,它就是攻防一體的仙品法寶,但具體擁有什麽能力,沒有人知曉。


    而現在,能讓謝玄依平靜下來不再走火入魔的,就是讓她看見謝婉瑩出現在自己麵前。


    原則上來說,對戒隻有兩人都戴上時,才能夠激活,可覃秋海此時為了救人,也顧不上許多,動用了自己的本源力量強行激活了它。


    伴隨著離戒逐漸亮起光芒,謝玄依的情況也漸漸穩定下來。這時覃秋海終於能鬆了一口氣,緩緩收回自己輸出的元氣,罵罵咧咧的說:


    “媽的,虧大了,虧大了!謝天賜,你個老東西死那麽早幹嘛!這些事還要我給你的後輩擦屁股。”


    但他又想到了,在謝婉瑩身上發現的規則之力的線索,也就隻能咬牙認了。大不了趁現在多賣點人情,等謝婉瑩徹底掌握那股力量後再收利息也不遲!


    此時謝玄依的狀態終於穩定下來了,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深海之下,看不見光芒也分不清方向,更被周圍的環境壓抑的喘不過氣,意識與肉體都在到了能承受的極限。


    突然,一陣頭暈目眩後,她重重的墜落到了一處地麵,身上的壓力也變輕了。


    謝玄依勉強站起身來打量著四周,此時她正站在一座山的頂峰,浮雲遊離在自己周身,自己身旁有一棵奇形怪狀的孤鬆,而在鬆樹下,一張小石桌上擺放著兩碗茶水,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其中的一張石板凳上。


    “婉瑩……”


    謝玄依的聲音止不住顫抖起來,是她!真的是她,回來了,自己的四妹回來了!


    三步並作兩步,她跑了過去,緊緊的抱住正背對著自己飲茶的謝婉瑩。她不想再放走眼前的人兒了,無論需要自己做什麽,付出何等的代價。


    “你認錯人了。”


    “姐姐……”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謝玄依這才發現,自己抱著的人兒對麵,還坐著另一個謝婉瑩。怎麽可能?麵前居然出現了兩個長得完全一模一樣的人?


    是做夢吧,恍惚間,懷中的人兒從自己的懷抱中掙脫開來。


    這時冷靜下來的謝玄依突然發現,麵前的兩個謝婉瑩,一個長發如同大波浪卷一樣披散在身後,眉眼間滿是不耐煩的神情;一個秀發堪堪齊肩,看向自己的眼神是複雜且幽怨的。


    無論哪個都是她的樣子,卻都又不像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四妹。


    應該是做夢吧,就算是做夢,能見到她,也挺好的,想到這裏,她眼眸裏激動與急切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下來,表情也多了一絲笑意。


    而此時,短發謝婉瑩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謝玄依,伸出手撫摸謝玄依的臉頰問道:


    “你都想起來了嗎,大姐。”


    長發謝婉瑩則是咂了咂舌,篤定的說:“她是想修煉了,離了我們,她沒法修煉,才會來見你的。”


    謝玄依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令她有些難堪的問題,看著眼前的人兒期待的目光,再看看遠處的人兒蕭條的背影,她不知道怎麽樣才是最好的答案。


    即使是在夢裏,自己也要讓謝婉瑩失望嗎?或者說,在夢裏也要去欺騙她嗎?


    在驚呼聲中,謝玄依輕鬆抱起短發謝婉瑩,然後來到長發的謝婉瑩身邊反問道:“那你恨我嗎?”


    她緩緩回過頭,看著正抱起另一個自己的謝玄依,而後者也正目光如炬的看著自己。對視了一會後,她緩緩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你不是……已經做出了選擇嗎?”


    “我喜歡的是你,婉瑩,不止是過去的你,還有現在的你。”


    謝婉瑩笑了,兩個她都笑了。這份回答讓本就滿溢的愛意蕩漾在三人周身。雙雙將謝玄依撲倒在地後,她們溫柔的開始為謝玄依寬衣解帶。


    “那你就好好修煉吧。”


    “好好保護二姐三姐,保護百合穀。”


    “等我回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在這片雲霧繚繞的山峰之上,絕美的景致被籠罩其中,那沸騰的愛意也盤繞其中。


    如果愛人能分成兩份,那肯定是一件幸福的煩惱事,索求和回應都會成為雙份的,愛也會疊加。


    或是因為那前所未有的滿意答案,或是因為終於做出選擇的暢快心緒,無論索取還是給予,在此刻都是毫無保留的,前所未有的攀升就是最好的佐證。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玄依緩緩睜開了眼,此時她體內的元氣早已平靜下來,心緒也不再躁動不安。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而覃秋海更是早已離去,她緩緩從後堂房內的床上坐了起來。


    她終於能直麵這件事了,她的想法,她的心意。她會回來的,自己會等她回來的,無論謝婉瑩是想如何,等她回來,自己都會答應她。


    ——即便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她已經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


    她是誰?


    她是謝玄依,年輕一輩是第一人,九品三階的高手,即使不需要任何世俗的身份,她一樣有信心能給謝婉瑩這個承諾。


    從床邊站了起來,借助窗外的月色,她呆呆的看著手上的流光溢彩的離戒。


    謝玄依想起了更多的細節,那天早上醒來後,對戒的另一枚,也在自己的手中,好像就是當時她塞給自己的,


    從儲物空間中拿出另一枚魄戒,謝玄依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自己給她親手戴上這枚戒指嗎?此時在她心裏,期待遠勝各種不安。他已經想象到了那幅畫麵,也想象到了謝婉瑩捂住小嘴驚訝的神情。


    念及此處,一抹滿足的微笑出現在謝玄依的臉上,她已經等了很久了,她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不知為何自從她下定決心後,隻要想到有關謝婉瑩的事情,心中滿溢著的,除了幸福便是喜悅。原來這便是喜歡,原來自己早就已經沉淪了。


    一邊後悔著曾經錯過的時光,一邊期待的未來的重逢,到了第二天穀內大會議事時,在謝玄依的提議下,百合穀對於四小姐的追查令也就此取消了。


    散會後,所有弟子和長老都紛紛議論起來,畢竟當時力排眾議要追查的也是她謝玄依。


    “二姐!二姐!怎麽回事啊?大姐突然轉性了?怎麽會突然取消掉對四妹的追查了?她終於支持四妹出去闖闖了?二姐……二姐!怎麽感覺你有點不開心啊?”


    謝玄遙也不例外,剛走出堂內,便拉著謝玄箐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與謝玄遙的開心不同,謝玄箐心情有些凝重,她也不知道自己該為大姐的轉變感到開心還是擔憂。


    除了她們二人外,她謝玄箐是唯一一個知道內幕的,因此她也猜到了,大姐可能下定了一些本不該有的決心。


    看著眼前謝玄遙發自內心為四妹感到開心的表情,和對自己反應的困惑。謝玄箐不由自主眺望向遠方,喃喃自語道,


    “希望故事的結局是圓滿的吧,希望她們兩人都能重新變成最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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