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話怎堪相煎何太急


    虞小倩眼前的景致清晰起來,她所見之處無不被哀傷悲涼灌注,在一間諾大的廳堂之內,擠滿了宮衣素服的仆役和悲慟萬分的女眷,虞燕青,就是其中一員。


    一位相貌平平卻氣度雍容的女子坐在廳堂匾下的紫檀木椅上抹淚,看起來她像是這個家庭的主母級人物,在她麵前恭立著的一幹女子統統如出一轍的穿戴著素衣孝服,顯示著這個家庭正經曆著新喪之痛。


    虞小倩心下一顫,既然虞燕青身在其中,那麽這個家庭即是豫親王府無疑,再看這一幹女眷的模樣,全都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想必所在年限不會離崇德年間相去太遠,在崇德年間會有什麽喪葬足以令主母出麵主持?


    難道說……這個夢,是上次那一個夢的後續?


    難道說……這一幹女人哭的不是別人,正是在戰事中遇險的豫親王多鐸?


    可是,她們得有多秀逗、多愚蠢、多大的膽子,才敢這麽斷章取義的私下就認定豫王的生死?


    那位主母級人物看起來有些憨厚有餘而氣魄不足,她明明端坐在上方,正該是那主持大局的人,卻偶爾目光閃爍的瞥向一旁,不知是在尋求誰的支持和主張。


    虞小倩在一旁看得仔細,心中不禁激起了更多質疑,若這群傻女人真是斷章取義的以為多鐸已死,那這場麵怎能如此這般的可疑?


    在那位主母級人物的頻頻暗示下,終於從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健壯的女子,那女子雖然肥碩,但五官尚明媚討喜,說是可愛胖紙不為過,但若要稱胖美人還稍嫌不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那位可愛胖紙想必昔日也不是個拿腔拿調的主兒,此時卻被堂上那六神無主的主母所迫,不得不拿出一副威嚴的當家範兒,寬慰了眾人幾句後,將之遣散了出去,惟留下幾名妾室在此,一眾人等關門細說。


    那可愛胖紙眼見堂屋清靜了起來,便整整喉嚨,準備發話,她抬眼掃視了眾妾室一眼,連抽帶泣的拉開了話匣子。


    “今兒個咱們得知的這消息可是爺手下的親信冒死送來的密件,他不過也是為著惦念主仆的情分,不想讓咱們臨到頭了才毫無準備的麵對厄運。”話已至此,更加傷心的哭將著,繼續說道:“如今……如今……爺總歸是去了……咱們在悲痛之餘,也得好好合計合計今後的路子該怎麽走下去……”語畢,那可愛胖紙稀裏嘩啦的哭著,惹來下麵眾人的一片低泣,起起伏伏綿綿長長的刺激著虞小倩的視聽。


    虞燕青大抵在回府的路上已嚐夠了惶惑忐忑的苦楚,在這獲知大勢已去的時刻,反倒鎮定了下來,除了麵如死灰的頻頻抹淚,既無暈厥的先兆、也無失控的哭號。


    可愛胖紙收拾好情緒,又再度開口說道:“大家一場姐妹,雖說平日有些小摩擦,但任誰也不敢說唇齒緊密便從無碰撞,如今爺們兒已去,咱們該是時候放下芥蒂同心共濟了……”話說到這兒,她快速抬眼瞥了一眼燕青,見得對方正淚眼朦朧的看著她,忙收起了窺視,顯出了些許慌亂。


    隨後頓了好一陣,才重新拾起話頭,道:“大家都知道‘妻寡嫂’的習俗吧?即是說在這宗室之中,宗兄弟過世,將由其他宗室子弟接納逝者的妾室,在此之中,惟有元配嫡妻不在此列,其他的侍妾將會被安排進入其他宗親的府邸為妾,即便我們對此不能苟同,可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不是我們一幹女人能改變得了的,所以,姐妹們,事已至此,大家還是想想退路吧。若娘家有勢可依的,是時候透些風回去,讓他們幫幫忙想個好去處了。”


    燕青聽到這兒一改頹唐喪誌的模樣,驚愕的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簾,妄犯大不敬的罪狀,朝著品級不知比她高多少的發話者喊道:“爺的遺體還未入殮,你們就忙著另謀出路、另攀高枝了嗎?難道這麽快就忘了往日的夫妻情義、忘了爺曾經的厚待了嗎?”


    端坐在堂前的正室主母打了個激靈,本就不大堅定的臉龐上頓時顯露出了一絲惶恐和猶豫,然而這一份惶恐和猶豫,卻並非如燕青所想一般,是衝著背棄而去,而是衝著欺詐而去的。


    可愛胖紙至此再也“可愛”不起來了,她那雍容討喜的臉龐上浮現起一股凶悍,那眼神藏著怨懟和戒備,好似恨不能從眼中發射出一顆顆索命的鐵釘,直將燕青釘死在眼前才甘心。


    那凶悍的表情一瞬而過,除了虞小倩旁觀得一清二楚之外,再別無旁人看見,這時候從一群妾室中冒出一個新的聲音,聲勢浩大的哭喊道:“燕青妹妹說得對,我寧肯生殉相伴,也絕不獨自苟且!”說罷就朝著最遠的一根梁柱衝去,惹得眾人連連驚呼著將其阻攔,那一刹那哭聲震天,比起剛才的低沉哀慟可要熱鬧多了。


    原本膠質的場麵由此發生了改變,好像一鍋燒開的滾湯被撇開了麵上的油層,沸騰的內在一舉衝破了平靜的表麵,將那洶湧的暗流兀地展露於眼前。


    虞小倩訥訥的怔視著眼前這亂成一鍋粥的境況,心下激起了層層疑慮,但又說不上來到底何慮,隻是覺得不符合常理、同時,亦感到說不出的詭異。


    她的這份疑慮,在片刻之後,便換成了入墜隆冬的寒意,因為她見到幾名妻妾相互交換目光的鬼祟表情,繼而由那已不再可愛的胖紙出麵,朝那名尋死覓活的妾室說道:“好妹妹,快別這麽衝動,要說到生殉,那可謂姐妹們心底最好的歸屬,但你我二人已為人母,如今兩位小阿哥都還年幼,你怎麽忍心讓他們再赴爺當初的後塵?是好是歹總得給孩兒留個額娘在身邊照拂,就算虧著了我們自己,也不能虧著了爺的子嗣,你說是吧……”


    這話一說可好,數位尚無所出的妾室均帶著哭腔冒出頭來自求生殉,在此之中,毫無疑問就有燕青……


    ……


    ……


    ……


    那一幹女人生龍活虎的演繹著這一出悲情的哭戲,而虞小倩的心裏已沒了半點憐憫,她讀懂了她們這出戲的意義,如此聲情並茂又大費周折的投入演繹,不過是為了讓燕青一步步走向她們設定好的套裏。


    虞小倩重重閉上了眼睛,心底不太恰當的浮出一個詞匯――相煎何太急。


    是了,就算這一幹妻妾並非親屬關係、就算侍妾之間總會存在著諸多問題,但總也不至於聯手吞噬某人的生命!如此說來,那不正是該問一問她們――相煎何太急?


    虞小倩不忍心再留在這裏看戲,雖然她不能抽身離夢,但總可以飄離這方彌漫著陰謀的屋子,在離去的前一瞬,她聽到身後傳來了燕青二度自求生殉的聲音,不禁鼻中一酸,為那個如同今生的自己一般,看不清其人真麵目的憨傻前世垂下了晶瑩的淚滴。


    她甚至不想知道,等多鐸班師回朝之後,這一幹女人將會以何等漏洞百出的荒誕借口將之哄騙,也不想知道多鐸最終到底是否獲知真相,她隻是想,離開那裏……


    在這節骨眼上,虞小倩懵地脫離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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