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產藥送了進來。


    林濃沒有力氣。


    幾個丫頭合力,扶著她坐起來喝藥。


    然後下床走動。


    希望能催發產道打開的速度。


    又苦熬了一個一個時辰,終於在雞鳴聲中,產道開了。


    但也開始出血。


    穩婆是老經驗了,知道這可不是什麽好征兆。


    眼睛一瞪,立馬往她嘴裏塞了兩片老山參,還得寬慰道:“可以看到孩子的頭了,您加把勁兒!為了您自個兒,為了孩子,可得好好兒振作著啊!”


    林濃覺得好累啊!


    野心,都快要支撐不住她的力氣。


    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


    穩婆說了什麽,她想用力去聽,可是好困啊,什麽也聽不清,卻能清楚的聽到遙遠之處的蟬鳴聲,拉長了調子,知一聲、知一聲,喋喋不休。


    墜痛和撕裂的痛感越來越尖銳,身子好沉,像是哪個不識趣的把吸飽了水的棉被扔在了她身上,好沉,壓得她快要筋疲力盡!


    窗外的枝影隨風搖啊搖啊,林濃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突然有一種,“那就這樣吧”的想法。


    她想,這大約就是瀕死的感覺吧?


    可是她的野心還沒實現,這麽能死?


    突然間。


    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


    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瑩兒……瑩兒你過來……”


    劉瑩忙伏到床沿上:“姐姐要說什麽?”


    林濃死死咬著牙關,忍過一波陣痛,氣息弱弱:“告訴王爺……若是我撐不住,請他下令,剖開我的肚子,一定要取出孩子來……”


    “燕燕於飛,擷之頏之……孩子們的乳名,就、就叫擷兒、頏兒……”


    “請王爺,一定保住孩子們!”


    劉瑩眼皮一跳。


    她清楚,林濃知道了自己情況不好,在給孩子們留退路!


    她想,就憑她們如今的交情,孩子會養在自己膝下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在這一瞬間裏,她無法接受。


    親眼看著一個女人難產,這樣的震撼,太過強烈。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林濃擠了個笑,又被痛意擊潰。


    這是最壞的打算!


    就算她真的跨不過這道坎,也不能讓孩子跟著她一道被釘進棺材裏!更也不能讓孩子,落在心狠手辣的人手裏,或是被子桑離搶走!那她才真的要氣死!


    她得為孩子留下一條好走的路!


    讓她的骨血,去坐上最高的位置,也不枉她來這個時代一遭!


    這也是給蕭承宴的一個巨大的衝擊!


    即便快要死了,她給孩子們的名字都包含了愛意。


    若是她能順利度過,他自是把她的真心視為珍寶,不是嗎?


    “去說!”


    “快去!”


    劉瑩咬了咬牙,往身上抹了一把血跡,起身匆匆出去!


    走到外麵。


    在蕭承宴的眼神底下,一個趔趄,蒼白的唇瓣抖得厲害。


    “殿下!”


    蕭承宴看到她身上的血,太刺眼了。


    讓他一陣恍惚。


    猛地站了起來:“你不在你裏陪著濃兒,出來做什麽!回去!”


    劉瑩跌跌撞撞到了他麵前,一跪:“姐姐流了好多血,一直生不下來,她快沒力氣了……她說、若是她撐不下去,請您下令,一定剖開她的肚子,讓兩個孩子活下來求……”


    “燕燕於飛,擷之頏之,孩子的乳名就叫擷兒、航兒……她無福,不能得殿下憐愛,萬望殿下憐惜孩兒,莫要將他們當作不詳之人,一定護他們平安長大……”


    這樣幾乎是遺言的話。


    衝擊著蕭承宴的腦仁兒。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她在說這些話時的絕望和痛楚!


    劉瑩適時刺激他的愧疚:“殿下糊塗!怎麽能在姐姐有孕的時候,那樣冷落她,讓她傷心難過!”


    趙蕊咬著唇,一臉害怕憂心的樣兒。


    悄悄躲去了站在不知何時跑來的子桑離身後,以很低很低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麽。


    子桑離眼睛一亮,果然耐不住性子,開口道:“臣妾身為正妃,在如此情形下就不得不開口說幾句殿下不愛聽的話了,真要是穩婆再出來,說保大,還是保小……”


    若是保大。


    礙眼的死雜種,就沒有了!


    林濃的身子也鐵定是廢了,以後她就是鬧翻了天兒去,也就是個無用的廢物!


    若是保小。


    賤人就算是活下來,也一定恨死他!


    沒有賤人勾搭,殿下遲早就回到她的身邊!


    蕭承宴清楚,這個選擇必須下。


    但他想要兒子!


    亦不想林濃出事。


    這時候誰來提,就是在他的底線上蹦躂,他如何能忍?


    猛然轉頭盯住她那雙來不及收回興奮和尖銳的眼睛,麵孔陰沉,像是積雨時從天際暗垂下來的鉛雲,層層壓下:“子桑離!你就巴不得濃兒和孩子們出事!”


    “平日裏處處算計,本王已經夠包容你了,沒想到你在這樣的時刻還想著詛咒算計,你究竟還有沒有一絲人的良知!”


    子桑離震驚!


    她從未想過他竟敢對自己說出這種傷人的話來?


    腦仁兒仿佛被人搓成了一根被繃緊的細弦,無數雙手死死拉拽,無一處不是被拉扯的撕裂之痛,錐心刺骨,綿綿不絕。


    她渾身顫抖,無法接受。


    可是身份地位讓她隻能接受,什麽辦法也沒有!


    可明明,一年之前他還說自己是他唯一的妻子,是摯愛啊!


    為什麽?


    他怎麽能變得那麽快?這麽絕情?


    她惡狠狠瞪了趙蕊一眼。


    賤婢!


    要不是她在自己背後嘀咕,自己也不至於開口這些,被男人這麽當眾下了麵子!


    一次兩次都幫不來她的廢物!


    趙蕊低著眉眼,隻當什麽都沒察覺到。


    子桑離氣的要死!


    但是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就必須逼著蕭承宴做出決定:“臣妾是她的主子,說這座府邸所有女人的主母!提醒殿下做決斷,是臣妾的指責!”


    “哪怕殿下再不願意聽,臣妾也不得不再一次提醒殿下,林氏已經難產,到底是保大,還是保小!”


    主子!


    劉瑩冷笑。


    她也配!


    “殿下,姐姐已經做出了決定,可是妾身請您再等一等、等一等好嗎?姐姐一定會闖過來的!殿下,請您不下說出任何殘忍的決定,那樣真的會破壞您和姐姐的情分!”


    就在這時。


    穩婆急急忙慌的出來了。


    滿手的鮮血,表情驚恐,分明在詢問他,是要保大,還是保小!


    蕭承宴沒想到,真到了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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