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巴郎子你這是什麽眼神呀?”阿依莎大嬸的語氣中,透露著不可思議。


    “阿依莎大嬸,我想問您,為什麽我總是捉摸不到她的心思呢?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隻要給她最好的,就能將她永遠地留在我的身邊。即便是現在,我深知我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沒戲了,但看到她的臉,看到她的名字就不由得陷入了回憶之中。我也不清楚我在痛苦什麽,甚至不敢向其他人傾訴,因為我知道,沒人會理解我,他們大概率隻會說放下,但是如果能這麽簡單就好了。”


    徐遠風語氣平淡,聲音低沉,但在這份宛若冰霜的表麵之下,潛藏的確實洶湧澎湃的情緒暗流。


    阿依莎大嬸心裏清楚,現如今什麽樣的安慰都不能讓徐遠風的內心平靜下來。她隻能將手放在了徐遠風的肩膀上,用溫柔的眼神示意著徐遠風繼續說下去。


    “我也想要放下,可她在我心中形象沒被毀掉就必然放不下。我有時候也在想,我到底是在心痛什麽,是失去了一個朋友的惋惜,還是未曾永遠占有的悔恨呢?”


    說完這一切後,徐遠風的眼神如同被斷電的白熾燈,漸漸地熄滅,冷卻。空洞的目光望向了茶幾上空空如也的果盤。


    黃銅製成的果盤,在清冷的燈光下,揮灑出憂鬱的、眩目的色彩。


    這份色彩籠罩在徐遠風的眼前,如同迷霧一般。


    在這迷霧裏,顯現出了他與尹秋之間的無數甜美瞬間。這些美好的瞬間都宛若泡沫一般,讓人心曠神怡,讓人流連忘返,讓人迷醉其中……


    可這一切,又顯得如此不夠真實。一個個美好瞬間編織的羽衣之下,是兩人之間那日漸冷卻的,如同屍體一般的,將要分崩離析的感情。


    “巴郎子呀,你要知道,古麗她從來不是籠中的鳥,也絕非單純為你而存在,為你而占有的一片毫無感情的荒漠。你要滋潤她,關照她。你要如同一個耕耘田地的農夫一般,俯身觸摸土地,傾聽土地裏種子發芽的聲音,這樣才能讓土地裏的種子發芽生長。而不是像傻子一樣,隻知一味地施肥鬆土,這樣土地是不會回應你的。”


    阿依莎大嬸說完,默默地離開——有些事情,絕不是他人幾句勸告就能解決的。徐遠風的問題,還是要靠他自己想通。


    深夜,徐遠風目不轉睛地看著天花板。不知看了多久,他陷入沉睡之中。


    再次睜眼,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古城之中。正當他感到疑惑時,腳邊花盆裏的花朵齊齊盛開。


    原來自己在夢裏。


    他這樣想著,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沿著胡同走了起來。


    花朵越來越繁盛,逐漸的,花盆已經裝不下它們了。這些花朵如同漫過了浴缸的熱水一般,蔓延著,簇擁著盛開。地麵上沒有了空隙,它們就向著天空生長著。周遭的土牆上,也迸發出了許多枝條。這些枝條的每一個分叉上,都帶著碩大的花苞,朝向著天穹,在一聲聲靜默的炸響中轟然盛開。


    花朵指向著同一個方向,徐遠風艱難地在花海之中攀爬著,直到自己的目之所及,都被花朵所占據。


    就在他的身體將要被花海吞噬時,一陣自下而上刮起的風將他托舉起來,衝破了這片花海。


    花海之上,尹秋正站在那裏。


    他踉蹌爬起,抱向了尹秋。


    “尹秋!尹秋!這裏很危險,我帶你……”


    他擁抱的,不過是一朵花。花朵幹枯空癟,不過一瞬,便化為了一抹白色沙,向著四麵八方飄散開來。


    徐遠風四下張望著,卻又看見了尹秋。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穿著那件他一見鍾情時的衣裳。


    尹秋含著笑,向他輕輕地擺了擺手。


    然而,就在將要觸碰之時,狂風四起,將他和他身周的枝葉和花朵卷向了天空。在空中,他的四肢胡亂地擺動著,想要在花海之中找到尹秋的身影。


    可是尹秋卻如同消失了一般,他的眼前,隻有無盡的花朵。


    狂風結束,他仰麵朝天地躺在了花海上,望向蒼穹。


    不知為何,他渾身都酸痛著。


    他咬著牙關,想要站起,可腳下的花朵卻盛情挽留著,將他的雙腳牢牢地勾住。


    似乎一切努力皆為徒勞。


    在幾經掙紮中,徐遠風猛然驚醒。


    不知為何,他躺在了床邊。原本蓋在身上的毛毯正以一個奇怪的狀態纏繞在他的雙腳之上。月光無聲地穿過窗簾的縫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如同一根置於地麵上的燈管,幽幽地散發著毫無穿透力量的光。


    窗外,深夜的汽車正稀疏地駛過。


    汽車仿佛心情不錯,聲音低沉,引擎咬囁,齒輪摩挲。為它伴奏的,是幾聲蟲鳴。


    徐遠風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試圖驅散夢境帶來的迷惘。他環顧四周,熟悉的房間布局讓他漸漸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波瀾。夢境中的種種,雖為虛幻,卻也讓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哀愁。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拉開窗簾。夜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拂著他的臉龐,卻吹不散他心中的迷霧。徐遠風望著窗外的夜色,心中翻湧著。


    徐遠風轉身回到床邊,拾起地上的毛毯,仔細地疊好放回原處。


    月光如此柔和,撫摸著他的臉龐。一如熱戀之時的尹秋那樣,在無數個黑色的夜,安撫著他焦躁的心,壓製著他心中揚起的沙土和噴湧的怨氣。


    星河無聲地閃爍著,閃爍著徐遠風心中的惆悵,閃爍著他的那笨拙的愛意。在旁人看來,星月交相輝映,共同繪製了這片美麗的夜空。


    可沒人知道,星月之間,相隔甚遠。即便是在宇宙中能刺破一切幽暗的光芒,抵達之時,也過去了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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