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兄,太貴妃是在偷跑出皇陵的路上摔下懸崖的。”劉頊告訴了劉曙宸太貴妃的死因,“八皇兄節哀。”


    劉曙的嘴唇抖了抖。


    “不過,”劉頊繼續緩緩開口,“皇陵守衛森嚴,這種情況本不該出現。可惜,前不久皇陵守衛有人員變動,岔子就出在新來的守衛身上。”


    “八哥突然借調走了皇陵內的一名老守衛,是有什麽原因嗎?”


    劉曙跪地不言,眼淚帶著幾分真切哀傷滾落了下來,任誰看都是一副突聞母喪的悲慟欲絕的模樣兒。


    “罷了!朕準你三個月的假,為宸太貴妃置辦喪事。至於丁憂的事,容後再議。瑞喜,傳旨:著禮部侍郎廖伯賢總理太妃喪儀諸事,詳擬喪禮規製;工部速備喪葬器物;戶部撥出專款,以供支出。太貴妃乃先皇摯愛,賜葬妃陵伴駕左右,諡號貞順。欽此。”


    “臣,謝主隆恩。”劉曙啞著嗓子,哽咽著說。


    東萊王王府縞素一片,劉曙和李寶兒帶著李狗蛋及四大丫鬟以及一眾侍衛駕車趕往皇陵。


    東萊王的馬車上隻有劉曙和李寶兒兩人,上車前李寶兒發覺劉曙的神色不對,便沒讓丫鬟們跟著上來。


    九月的天兒依舊帶著燥熱,車廂內的窗戶上懸掛著輕薄的黑紗。車廂內放有冰盆,但李寶兒還是看著劉曙發髻脖頸處慢慢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掏出帕子給劉曙擦了擦,又舉起扇子給劉曙細細地扇著風。


    劉曙頭扭向窗外,沿途的道路從市井板路來到阡陌之間,路旁兩側高大鬱蔥的樹木上有無數隻蟬在竭力發出嘶啞而尖銳的哀鳴。


    “寶兒,我沒想到,我會這樣難受。”劉曙終於開了口,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內心之傷。


    “你叫了她十七年的母妃,也曾盼了十七年她的母愛。”李寶兒表示理解。


    “寶兒,她,她是不是也沒做什麽天大的錯事?她也把我養大了……”人死債消,曾經的劉曙再怎麽憤怒於這宸太貴妃給他造成的痛苦,此時的他能想到的卻也隻剩下當年那個小小的劉曙對母愛的渴望,而那個娘親的影子,十七年來都是宸太貴妃的形象。


    李寶兒心裏想說養大你的是宮裏的太監和宮女。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於是她選擇了沉默。


    李寶兒的沉默讓劉曙突然舉起袖子掩麵,掩在廣袖下的劉曙發出有些低悶的聲音:“寶兒,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愛憎無常,挺……挺窩囊廢的。”


    李寶兒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咽下差點出口的罵聲兒,問道:“你這個人,行事灑脫,處事果決,愛憎分明。但我聽到你好幾次說自己窩囊說自己廢物了,我想問一句:劉曙,廢物和窩囊廢這倆詞,是誰第一個用在你身上的?”


    無論劉曙曾經的這些自我形容是自我調侃還是惑敵以弱,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這麽順手地頻繁地取出這倆詞兒來用,除非他對這倆詞已經失去敏感度了。


    掩在廣袖下因悲傷而略顯扭曲的臉突然恢複了平靜。


    當然是宸太貴妃。


    沒有人敢把這兩個詞甩在皇子王爺耳朵裏,除了皇子王爺的君親。


    李寶兒拉下劉曙的袖子,舉著扇子往眼圈紅紅卻眼神平靜的劉曙臉上扇了扇風,道:“劉曙,這種時候,無論你是高興還是難過,都是沒毛病的。但你不能妄自菲薄你知道嗎?太貴妃死了,你高興是因為因果有輪回;太貴妃死了,你難過是因為你性子淳厚善良。但你不能高興的時候又覺得自己不該高興,難過的時候又糾結於自己不該難過。”


    最後,李寶兒又總結了幾句:“劉曙,你很好。你現在這樣,隻是因為你太小了,你才十七歲。你再聰明再經曆的多看的廣,你也隻是十七歲而已。不要給自己定性,好嗎?”


    劉曙平靜的目光中帶上了複雜的光彩,半晌,鼻音囔囔地說道:“不許……說我小。”


    李寶兒“嘖”了一聲兒,撇著嘴說:“禁止未成年開車。”


    ……


    皇陵很快就到了。


    喪儀繁瑣。


    小殮大殮停靈祭祀奉移安葬等等流程足足走了七日,每個人都是疲憊不堪卻要強打精神。葬禮徹底結束之後,劉曙和李寶兒還要在這皇陵中再住上四十二天,以便把之後死者的三七、五七和七七祭祀完全。


    頭七過去,大小官員命婦紛紛離開皇陵,陪著劉曙一天天跪拜著的李寶兒也終於可以四處走動走動活動一下她的腰椎頸椎了。帶著牡丹走在皇陵間的李寶兒忍不住開始想象,千餘年以後,這裏藏著的寶物是不是也會引來那些吳邪胡八一們?這裏埋著那些天潢貴胄們是不是有一天也會變成一個個可怕醜陋的大粽子?


    想象著漂亮的宸太貴妃變成個隻會嗷嗷叫的大粽子的情形的時候,李寶兒忍不住邊說罪過邊控製不住的樂。


    她的“罪過”二字還沒說第三遍,路旁柏樹林裏突然竄出一個渾身血呼啦的高大人型物。李寶兒直接一個嗷嗷尖叫大罵道:“草!你個大粽子大白天能出門嘛?給我退!退!退!”


    而牡丹則在“大粽子”撲上來的那一個轉身抱住李寶兒,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那怪物。


    “砰”的一聲兒,是重物倒了地。牡丹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疼痛,李寶兒則掰過牡丹的手臂拉著她就要跑。


    兩人也就跑出了兩步,李寶兒就聽到地上那“粽子”竭力喊出了“曙——”字,於是李寶兒大著膽子停足,折返回來撥拉開那血人滿臉的頭發一看:“草!羅大伯!”


    羅護衛拚著力再次出聲兒:“找……曙……重……要……”然後昏死了過去。


    ……


    “劉曙,羅護衛怎麽跑這裏了?他身後不會還跟著什麽壞人也進了皇陵了吧?”李寶兒看著床上被纏成木乃伊的昏睡羅大石,小聲提醒劉曙道。


    劉曙神情凝重,吩咐下去加強皇陵守衛,才猜測著說道:“羅護衛在皇陵值守多年,對這裏的環境十分熟悉,想來往這邊逃命也是無奈之舉。如今皇陵守衛不比之前,我們是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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