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程忽然想起來:“桑大夫,你爹不就是刀兒匠嗎?你可知道這事?”


    桑落隻覺得腦門突突突地跳著,扭過頭再去看了一眼顏如玉的臉。


    她對他——準確說,對他的身體是記憶猶新的。


    那時剛穿越過來沒多久,有一個少年中了毒,來家裏找大伯看病,他進錯了門,一見到自己隻說找她爹。


    她以為是來淨身的,恰巧爹不在,就自己動了手。


    當了那麽多年泌尿外科醫生,看過的病患少說也有千人了,像個模型一樣漂亮幹淨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想下刀切下來,橫切做標本,又覺得切了不人道。


    以至於後來有人來詢問,她才說了那兩句話。


    桑落再回頭看顏如玉,他正坐在三夫人身旁,端著酒盞淡淡笑著,甚至唇角還帶著一絲怡然自得。


    正巧顏如玉也看了過來,桑落連忙轉回來,背對著他。夏景程還深深行禮,顏如玉隻淺淺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夏景程望了一陣,忍不住好奇:“你爹可跟你說過?當真如傳聞那般?”


    “沒有,不是。”


    桑落突然想起自己給廖存遠做的“玉字輩”有些心虛,低下頭快步離開。柳枝在耳邊呼呼刷過,她越走越快。


    心慌。


    顏如玉問過她幾次記不記得他。論理長成那樣,她應該有印象的,怪隻怪她滿腦子隻有手術,隻給他清理了下半身,根本沒有留意他髒兮兮的臉。


    來尋顏如玉的人表情也很怪異,也沒留下來等大伯回來看病,找了兩個人將顏如玉抬走了。


    她一直以為那個少年是昏迷沒有知覺的。可顏如玉說她用手觸診過,還說她想拿他練手,說明他當時並非昏迷,而是渾身不能動,意識依舊清楚。


    難怪要拆穿她的身份。


    他險些被自己給閹了啊。


    男人差點變內官,能不生氣記仇?


    夏景程見她神色不好,也不敢再追問,快步跟在她身後,想著之前的約定,又怕她反悔,大聲喊道:“桑大夫——”


    桑落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先開口問他:“夏大夫,假如你給人治病,那個人其實沒病,但因你誤診而讓那人飛黃騰達,你覺得你該如何?”


    “我覺得我該登門道歉。但是——”夏景程看看左右,又低聲道,“我抓錯藥從來沒道過歉。知易行難嘛。”


    桑落深吸一口氣,轉而問道:“那你如果是那個病人呢?差點被切——切了胳膊,但是最後也沒切,還當了將軍。”


    夏景程隻當她有了誤診的經曆,當大夫都有這樣的事,便寬慰道:“會生氣,但又沒真切。還能把你怎麽樣?不是當了將軍嘛,將軍肚裏能撐船。”


    對。


    桑落緊繃的身體舒緩下來。


    她是人,又不是神,弄錯了就弄錯了。不是沒被切嗎,要不是她那幾句話,誤打誤撞替他宣傳了他的“優勢”,估計也當不了太妃的麵首。


    沒當成內官,如今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應該也不欠他的了。


    那,他欠她的化屍水配方呢?能不能要?


    或者,晚一點要。


    不行,口說無憑,現在都未必能夠拿出來,若再磨蹭兩日豈不是更要耍賴了?


    她隻裝作不知道他是當年那個人,將東西拿到了再說。


    夏景程見她快把一棵柳樹薅禿了,連忙抓住柳條,追問:“桑大夫。不知你我的約定可還算數?”


    桑落回過神來。


    剛才兩人商量著要想辦法將蛇根木的毒性和劑量研究清楚,這才是重中之重。她點點頭:“算數。明日我去尋你,咱倆找個地方試一試。”


    夏景程得了承諾,歡喜得很,行禮告辭,連走路的步伐也輕快了些。


    桑落去吃羊湯食肆尋倪芳芳和桑子楠,卻隻看見桑子楠一人站在食肆外候著。


    “芳芳呢?”


    “她回去了。”桑子楠神情不太自然,搓搓手,回頭看看羊湯鋪子,散發著一股腥膻味道,他難以想象自己帶著一身羊湯氣味,陪著桑落去結繩,“我們換一家吧?”


    桑落也不想吃羊湯。窮人的羊湯裏幾乎沒有羊肉,隻有羊下水。


    除了羊腸,其餘的都是——專業些,羊的泌尿係統。


    她興致缺缺:“要不我們也回家吧,家裏煮了粽子。爹和大伯也等著咱們呢。”


    “不回去。”桑子楠有些慍怒,剛才他與倪芳芳拌了幾句嘴,倪芳芳看出他的心思了,勸他收了心思,說桑落不可能喜歡他。


    他自是不認的。從小長到大的情誼,桑落早就知道她的身世,與他也沒有避過男女大防,莫非都是假的?


    “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去。”


    桑子楠身上是帶著銀子的。


    他計劃得很好,浮思閣附近有一棵銀杏樹,這些年很受京城年輕男女的喜愛,不少人都去那裏結繩祈願。所以他預備先帶著桑落去浮思閣裏吃些好的,吃完再去,走去銀杏樹下結繩,最後將發簪取出來替她簪上。


    可一走到浮思閣前,他竟有些卻步了。


    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無不是錦衣華服,滿頭珠翠的。隻有他和桑落兩個人,孤零零的,連個傭人都沒有。


    桑落衣裳雖破了,聽倪芳芳說是貴人送的,是極好的料子。隻是她頭上隻戴著一根竹子,一朵絨花。再看看自己,這一身布衣,兩個人都太寒酸了。


    他想了想,將桑落拉到路邊拐角處,借著浮思閣上璀璨的燈火,取出懷中的錦盒,打開是一支銀製的流蘇步搖。


    “堂兄?”桑落看著有些不解,“你為何要買步搖?”


    她問得幹脆直接,跳過了前麵所有的鋪墊,對上那澄澈的眼神,桑子楠有些倉皇無措,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半句都沒有說出口,


    富貴的馬車來來去去,浮思閣裏的觥籌交錯聲聲入耳。他覺得自己選錯了地方。隻得將自己的臉藏在暗處,手指搓了搓,胡亂將簪子塞進她手裏:“你都快十六了,頭發上光禿禿的,好歹戴點首飾。”


    桑落“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發髻,現代人,誰沒事往頭發上插一堆叮叮咣咣的東西。


    堂兄也是好意。


    她取出步搖來,摸索著要戴發髻上。


    桑子楠見她笨手笨腳地戴自己送的步搖,心中一軟,上前一步拿過步搖:“你怎麽連戴步搖都不會......要這樣——”


    忽地身後響起馬兒的嘶鳴聲,桑子楠一驚,步搖的流蘇勾住了桑落的發絲,纏在一起。


    戴不上,也取不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靠切切切當上太醫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神婆阿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神婆阿甘並收藏我靠切切切當上太醫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