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郎按著圖紙標注走到那裏一瞧,桑家竟在這人多之處貼了秘方宣傳的紙張。


    告示貼牆柱上,雨水一多,字跡都不太清晰,不少人圍著讀得斷斷續續:“雄風難振......淋漓不盡、妻妾埋怨......羞於啟齒,假托他人之名尋醫問藥總不見好。”


    楊七郎聽得一肚子鬼火直往天靈蓋竄,幹脆將手中圖紙一揉,用衣襟掩住臉,忿然低語了兩遍桑落給的咒語,便匆匆離開。


    楊七郎暗暗稱奇,第二日又按照那圖紙去尋。


    圖紙上記著五十多處,都貼著那些宣傳的紙張,他仍掩著臉嘟噥,這次他將十遍都讀完了,又去下一處。


    第三日,他感覺到了春日驚蟄之兆,心中愈發喜出望外,一大早就站在那些紙張前誦讀桑落給的心咒。


    旁邊有人聽不真切,嘲諷地問道:“你說啥?說大聲點嘛!別是你也有這病吧?”


    “我沒有。”


    他否定得很快,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哈哈哈哈,沒有才怪!”那些人笑得前俯後仰,“我看你這兩日每日都來這裏讀,不是有病是什麽?”


    圍觀者中很快就有人認出楊七郎,就是之前那個買了不少奇怪之“鞭”的人。那些東西匪夷所思,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那些人不懷好意地將楊七郎往告示前推了一把,譏笑道:“你要不要去瞧瞧?這不是說藥到病除嗎?省得你去買那些天上飛的水裏遊的了!”


    “沒錯!我得了這個病!”楊七郎一賭氣,突然覺得這事就應該昭告天下才對!他指著那告示喊道,“但那是過去之事,桑大夫早將我治好了!”


    眾人哄然笑了,還是第一次見人將這種病在鬧市中宣之於口的,怕不是魔怔了?


    楊七郎決定不與這等凡夫俗子計較,開始鏗鏘有力、抑揚頓挫地喊起咒語來,周圍的笑聲越大,他的喊聲越大,要將那笑聲蓋住,才覺得揚眉吐氣。


    連連喊了十遍,木然之處似有了知覺。他欣喜若狂,跑著奔向每一處宣傳的告示,眾人當看傻子似的跟在他身後,隻見他每到一處,就站在告示前,雙手捧天長嘯:


    “難言之病切莫拖,桑家奇方治沉屙,我已擁有龍虎力,暢享夫妻敦倫樂!”


    “難言之病切莫拖,桑家奇方治沉屙,我已擁有龍虎力,暢享夫妻敦倫樂!”


    “哈哈哈哈!我當真治好了!”


    到了第七日,楊七郎去花樓試了一試,當真神勇無比。第二天一早,他竟然帶著幾個花娘一起,又請了一個吹彈班子,一路吹吹唱唱。


    聲勢之浩大引來路人跟著圍走。


    楊七郎拍著胸脯,揚聲說道:“我,楊七郎從今往後。再不用喝那等苦藥了!”


    有人不懷好意地問:“別是假的吧?”


    楊七郎摟著幾個花娘:“花娘們可作證!”


    花娘們吃吃地笑著。


    可她們終究是歡場的高手,給恩客捧場是她們分內之事。她們嬌滴滴的道:“七郎當真是如神兵天降一般。”


    這話明明什麽也沒說,但七郎與男子們聽起來,就有那樣的意思。


    楊七郎得意地一揮手,示意吹拉班子跟著他一同去往桑家。


    桑落正準備出門去繡坊,被這烏泱泱的一群人,叮叮咣咣,嗚嗚啦啦的聲音震得有些耳鳴。


    “桑大夫的藥,桑大夫的心咒,當真有奇效!”楊七郎示意仆從送上禮品與一大盤子診金,“在下過去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桑落隻隨意應付了兩句,就示意他快些離開。


    桑子楠聽桑陸生講了前因後果,卻有一事不解,眾人離開後,他提出要送桑落去繡坊。在路上,忍不住就問道:“別的我都信,就是那心咒,究竟是怎麽回事?”


    桑落抬起眼,默默地看向他:“堂兄莫非忘了,清心蓮的禁忌配伍?”


    桑子楠雙眼一亮。頓時想起來了。


    去年桑落給了他一個瓷瓶,讓他塗抹試藥。當時他也未曾多想,反正桑落不會害自己。那個藥塗抹之後並無特別之處,正巧春日裏青蛙多,他逮了不少青蛙來入藥,剩了些蛙肉就煮了一鍋湯。


    誰知第二日一早,竟然發現自己失能了!徹底失能!


    桑家就桑子楠這一個男丁,失能了可再難傳宗接代。氣得桑林生每日都追著桑落要說法。好在過了二十來日,死去的兄弟又活了過來,這才作罷。


    “你在給他們的藥裏加了清心蓮?”桑子楠明白過來。


    楊七郎這種病,不到徹底失能是不會放下自尊前來診治的。楊老爺帶回去的藥,說是隻能治標,楊七郎自然不會放棄千金買來的“青蛙汁子”。兩藥衝抵,很快就徹底失能了。


    “你最後這心咒也實在太損了。”桑子楠笑道。桑落從小就不愛笑,卻極其聰明,遇到不開心的事,她總能使一些手段讓自己舒坦。


    桑落倒是能說出譜來:“我並非隻是捉弄他,他這病確有心病,恰好清心蓮的藥效將退,正好趁此機會破了他心中的禁錮,否則吃多少藥,切多少刀,也是不行的。”


    心病的治法多種,讓他在鬧市之中喊出來,藥效一退,他就會信以為真,以為是心咒起了作用。


    至於替自己宣傳,隻不過是順勢而為。


    “我到了。”桑落一抬頭,看見“雲錦繡坊”四個大字。她就要進去。


    “等等。”


    桑子楠望著她,四月靡雨霏霏,桑落的發髻沒有飾品。發絲上灑滿了細鹽一般的雨珠兒,也顯得比平日柔軟一些。可惜,這麽好的小姑娘,整日窩在繡坊裏繡花。


    他取出一塊帕子,輕輕替拂去桑落發上的水珠,又端詳了一眼,才道:“好了,去吧。”


    桑落揮揮手,進了繡坊。


    繡娘們都坐在屋裏百無聊賴地戳著繡布。門外不少男子在外麵說笑,言辭之間提到的都是桑家,桑落便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桑家奇方治沉屙,暢享夫妻敦倫樂......嘖嘖,那幾句話雖糙,這幾日就在我腦子裏轉啊轉啊,怎麽也忘不掉呢。”


    “莫非是桑家人演的一出戲?”


    “若是別人我也是不信的,但你看見是誰喊了嗎?那可是楊家老七!他就喜歡買那些藥,每次都遮遮掩掩的,還當我們不知道呢,其實都知道!他最怕別人提這事了。”


    林楊兩家的恩怨積累多年,自前些日子打那一架之後,楊家得了餘護衛的銀子,退出了對繡坊的爭奪。但私底下仍舊時時赤口毒舌。


    “這藥這麽神?要是當年咱們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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