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叫大雲山。


    確實如驛長所說,地勢高聳又險峻。


    一行人站在山腳下,仰望著眼前的大山,一時無言。


    他們雖不懼那群賊皮,但他們人數不多,對這裏的地形又不熟悉,若貿然進攻,對他們也是不利的。


    即將回京受封賞的檔口,若是為此在這裏損兵折將,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值當了。


    “將軍,此山確實險峻,咱們才來此地不到一個時辰,難免生疏,不如回去找人將地形圖畫出來,摸清楚之後再進攻也不遲啊。”


    “是啊是啊,不急在這一時的。”


    將士們被山風一吹,人瞬間就清醒了,心頭的熱血也被吹得涼下去,紛紛附和道。


    李遙的酒似乎還沒醒,臉頰緋紅,瞪著眼罵道:“你們慫什麽!不過一座小山裏三五十人的賊皮,有驛長帶路,怕他個鳥!給老子幹!”


    將士們被罵得抬不起頭,有幾個生性狂傲暴躁的,也跟著罵。


    不想此時進山的人隻好偷偷去看李修,小聲道:“監軍,將軍喝醉了,此時酒勁上頭拉不住,你快幫忙勸勸啊。”


    李修上前一步,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李遙便冷笑著掃過來,嘲諷道:“監軍這是也慫了?嗬,今日這匪本將剿定了,你們誰不想上去,便跟著你們的監軍回去,休要在這裏哼哼唧唧叫老子心煩!”


    他說完,握著佩劍便疾步進山去了。


    眾將士大驚,哪裏還能再行勸說,慌忙在後麵跟上去。


    隻是山中林密,又雲深霧罩的,隻耽誤了這片刻的功夫,就已經不見李遙的蹤影了。


    眾將士嚇得麵如土色,連忙高聲叫喊,卻隻是驚起幾隻鳥雀,並沒有人回應。


    “怎麽辦!將軍飲了酒,本就不似平日裏睿智,這又是在險地,一個不慎,著了賊皮們的道,咱們可要怎麽向朝廷交代,又怎麽能對得起將軍!”


    “都怪我,明知道將軍酒量不佳,竟沒有攔著點,現在……可怎麽辦啊!”


    “………………”


    尋不到李遙,眾將士終於慌了,平時個個都是能以一敵三的精壯漢子,此時卻都沒了主心骨,跟眉頭的蒼蠅一樣急地亂轉。


    一個將士去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李修:“監軍,你快給大夥兒拿個主意啊。”


    李修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將軍既然決心剿匪,找到他們的老巢便是。”


    他拎過也已經嚇傻的驛長,讓他帶路:“快走吧,早將軍一步趕到,也能讓將軍少一些危險。”


    眾將士聽後,這才穩了心神,趕忙跟上,催著驛長快走。


    如此走了大半個時辰,忽聽前麵隱隱有喊殺聲。


    眾人神色都是一緊,也不再要驛長帶路,一個個如出籠的猛虎,朝著發出喊殺聲的地方疾衝過去。


    李修的表情也變了,衝在最前麵。


    待他們趕到近前,喊殺聲卻已經沒了。


    眼前是一座山寨。


    規模不大不小,外麵還用泥草修了牆壁,隻是正常高度,能看到裏麵除了十幾座低矮的木房,還有幾座高高木樓。


    “血!”有一個將士眼力好,指著木樓喊道,“你們快看,那樓上有血流下來,肯定是將軍過來了!”


    “廢話!還不快進去看看!”


    眾人趕忙踹開山寨大門,魚貫衝進去。


    山風送來陣陣濃鬱的血腥味。


    起初地上隻是零星幾具屍體,走到後麵,屍體就越來越多。


    地上已是血流成河,泥土被染成了暗紅色。


    好似修羅地獄一般。


    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站在成片的屍體前。


    身上的白衣也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色,手中長劍不見了,隻握著一把已經卷刃的大刀,上麵的血還在往下滴,並順下來許多細碎的肉沫。


    饒是眾人在戰場見慣了屍山血海,此時的場景也讓他們心中泛出一陣寒意,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將軍…………”


    有人輕喚了一聲。


    李遙動了動,慢慢轉過身。


    眾人瞬間瞪大了眼睛:“將軍!”


    紛紛圍上去看他。


    他的前身也全是暗紅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還是那些土匪的。


    但他臉上的一道血痕卻是實實在在的。


    從他的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血忽淋拉,雙目也是赤紅的,看起來十分可怖,哪裏還有他先前的秀麗模樣。


    主將傷成這樣,眾將士又是懊惱又是憤怒。


    懊惱自己竟然這麽慢,前麵還不聽主將調遣。


    如果他們能快一點,又或者是聽他的話,跟著他一起過來,又怎麽會讓他傷成這樣!


    憤怒的是這群賊皮,竟然將功臣傷成這樣,隻是這麽死了,真是便宜了他們!


    隻是當下也顧不得再說什麽,連忙背起李遙下山。


    李修卻放鬆了下來,還有閑心叫住兩個人,一起搜檢山寨,以防有漏網之魚。


    被留下的兩人憂心李遙,卻也知道不能就都這麽走了,隻能認命留下,然後看著李修似乎沒什麽感覺一樣,心裏就有些不痛快了。


    他們是軍武之人,心裏不痛快就要說出來,也沒藏著掖著,直接用譴責的語氣問道:“將軍都傷成那樣了,你怎麽一點關心的模樣都沒有?”


    “我們知道你跟將軍之間有嫌隙,但是咱們都是生死兄弟,能有什麽過不去的!將軍傷成這樣,你還無動於衷,也莫怪讓人罵你內監沒心。”


    這兩人在軍中也是小將,說話一點不客氣。


    李修倒沒惱,隻是閑閑地看他們一眼:“不是我跟將軍過不去,是將軍跟我過不去。至於無動於衷……”


    他搖了搖頭,卻是沒再說下去。


    他雖摸不準李遙的心思,但幾個月的相處,也知道李遙絕對不是如此衝動暴躁的性子。


    而且仔細想想,他在驛站跟將士和驛長閑談時,每每拋出來的話題,似乎也都是在往奇聞異事上引的。


    這才讓話題能自然地轉到剿匪上。


    而後又這麽急匆匆地過來剿匪。


    再然後傷成這樣而歸。


    結合來看,這恐怕是這位李將軍自己設計,故意如此的。


    他配合著他演戲已經足夠了,難道還要痛哭流涕不成?


    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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