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開後,秋蘭上前說府門外有個娘子想見柳姒,但沒有聖人手令,金吾衛轟她她又不走。


    柳姒聞言,沉吟片刻朝府門而去。


    等走到大門口朝外頭看,果然是帶著帷帽的張輕羽。


    看守的林顯見到柳姒,走到她身前恭敬道:“貴主,聖人有令,你不得離開公主府半步。”


    柳姒低頭看著腳下離她幾寸的門檻,笑道:“我這不是沒有離開嗎?”


    見此,林顯也沒有再言,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張輕羽見到柳姒後十分歡喜,想走上台階靠近她,卻被金吾衛死死攔著。


    林顯歎了口氣:“這位娘子,沒有聖人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府,你還是請回吧。”


    張輕羽嬌聲欲泣:“將軍,我隻是想對公主說幾句話,你便通融通融吧。”


    說著她拔下發上的金蝴蝶步搖,想要塞給林顯。


    林顯不為所動,抬手抵住:“還請娘子不要為難我等。”


    門檻裏頭的柳姒見狀嘖嘖兩聲:“哎呀呀,林將軍還真是鐵石心腸。”


    她提裙抬腳將要邁過門檻,林顯手中的佩劍適時拔出兩寸。


    柳姒立馬識時務地將腳又收了回去:“這不沒出去嘛,將軍何故拔劍。”


    她腳收回去後,幾乎是同時,林顯的劍也收了回去。


    柳姒暗罵:還真是個硬骨頭。


    她輕咳兩聲,對著張輕羽說起隻有她二人能聽懂的話。


    “羽娘,我知你來是做什麽,可我不會告訴你那封信在哪兒,告訴你家主人,我要見的是他。所以你回去吧,不要站在此處白白受凍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


    而張輕羽望著她沒有一絲留戀的背影,心中莫名的情緒翻湧。


    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


    東方天際隱露一層魚肚白,薄薄的寒意籠罩著整座上京。


    謝三如從前一般走進竹塢居,準備伺候謝晏洗漱。


    他一邊走一邊想:郎君為了公主的事不眠不休地在書房待了好幾日,他身上又受著傷,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今日除夕,郎君定會去看公主,等見到公主,他一定要讓公主好好勸勸郎君。


    這般想著,他走到了書房門前。


    房門被人從裏頭打開,謝七走了出來,見謝三端著水盆,衝他搖搖頭道:“你還是先別進去了。”


    “怎麽了?”謝三問。


    謝七性子沉悶不欲多說,隻道:“郎君他這幾日心情不好,你聽我的就是。”


    見他態度認真,謝三點點頭:“那我先在外頭候著吧。”


    不過他在書房外候了沒多久,謝晏的聲音便從屋子裏傳來:“謝三。”


    這聲音聽著疲憊不堪,像是一點生氣也無。


    謝三應聲推門進去。


    見謝晏站在窗邊,背影蕭瑟。


    “什麽時辰了?”他問道。


    謝三答道:“卯正過了。”


    話音落下,一陣風吹入屋中,將書案上的一張紙吹落到謝三身前。


    他低頭,隻看清“湖娘、二爺”幾個字,那張紙就被謝晏拾了起來。


    他拿在手中走到燭台前,抬手,將那張紙靠近火舌,冷眼看它被火苗吞噬殆盡。


    搖曳的火光映在他麵無表情的側臉,等到火將將燒到他指尖時,他才鬆開手,任憑最後一點餘灰落在地上,化為烏有。


    -


    懷淑公主府。


    主屋。


    柳姒坐在窗前寫東西,隻是寫了一遍又一遍,她依舊覺得不滿意,隨手將寫廢了的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不知寫了多少遍,她方才覺得滿意,將紙上內容工整地謄抄到信紙上,最後吹幹墨跡,放入信封之中,封上蠟。


    而後她喚來隱:“你找機會將這信放到裴簡的臥房之中。”


    隱拿著信離開。


    柳姒閉目揉了揉額角。


    她如今被困在公主府,一舉一動受人監視,這是壞處。


    也是好處。


    好處是:無論外頭發生什麽,都與她無關。


    畢竟她可是被禁足了,還能做什麽?


    等到來日查明所謂的真相,也不會有人疑心是她做了什麽手腳。


    正想著,平意端著熬好的藥進來:“公主,藥熬好了。”


    柳姒看著漆黑難聞的藥,隻覺頭更痛了。


    自從被救回一條命後,她日日都要喝這些什麽勞什子的補藥,這也就罷了,這藥還極為難喝,又苦又酸,喝得她是頭昏腦漲。


    從前在謝府,謝晏都要守著她將藥喝盡,而後再拿顆蜜餞給她吃。


    這幾日謝晏不在,她是能拖一個時辰便是一個時辰。


    好像如此便能將這頓藥拖沒一般。


    平意此刻叉著腰,凶巴巴道:“公主快喝吧,眼一閉就過去了,免得等會兒涼了還要拿去熱一熱。”


    柳姒聞著藥味兒直犯惡心,恰巧屋外一陣熱鬧,她岔開話題問:“怎麽外頭這麽吵?”


    平意解釋:“今日是除夕,約莫是在爆竹吧。”


    都除夕了?


    想到此處柳姒黯然。


    今年怕是不能陪謝晏守歲了。


    柳姒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她有幾日沒見謝晏了?


    三日還是四日來著?


    從前在謝府日日見著倒不覺得,而今分開了,倒是有些想他。


    依著謝晏那粘人勁兒,今日他必定是要來的吧。


    像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心聲,下一刻,就聽見平意驚詫:“駙馬來啦?”


    柳姒聞言望去,果見謝晏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她欣喜上前,笑看著他:“我正想著你,你就來了。”


    說罷她環住他的腰身,頭靠在他的心口:“你這幾日不來,我還有些想你,你呢?你想我了沒?”


    柳姒心中其實已有了答案。


    等會兒謝晏定是會抱著她坐在椅子上,先摟著她的腰身親親她的額頭,再對她柔聲說道:“我也想你了,念念。”


    可這次她靠在他懷中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她預想中的場景。


    而是等來他寒冷似冰的聲音。


    “念念,你與我成婚,究竟是因為什麽?”


    此話一出,屋中安靜得可怕。


    柳姒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壓下心中的不安問道:“竹君,你在說什麽……”


    但當她抬頭對上謝晏冷漠的雙眸時,渾身上下涼了個徹底。


    她聽見謝晏說:“你與我成婚,是不是為了報仇?”


    “嗡——”


    頃刻間,柳姒耳邊嗡鳴不止,聽不見任何東西。


    她好似又回到了前世她受杖刑那日,她趴在雪地裏,卑微地攀住他的足靴,求他殺了她時。


    那時他也是這樣垂眸看著她,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冰冷又無情。


    柳姒僵硬地扯出一個笑:“竹君,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心不停地抽痛,她聽見謝晏重複了一遍。


    “你與我成婚,是不是為了替湖娘報仇?”


    聽見“湖娘”二字,柳姒再也感受不到一點暖意,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


    若非是知道了,他怎會這樣問她?


    若非是知道了,他怎會提起湖娘?


    柳姒鬆開環住他的胳膊,僵硬的指尖抬手想牽他,卻被他後退的動作弄得茫然無措。


    謝晏向後退離兩步,躲開了她的親近。


    他躲開了……


    他躲開了她。


    柳姒盯著他衣袍上的暗紋,眼前一片模糊。


    想要張口解釋,可又能解釋什麽?


    為了報仇才與他成婚本就是真,還能如何解釋?


    再騙他嗎?


    隻怕他不會再信她這個騙子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他,戲弄他,即便是神仙聖人也不會再原諒了吧。


    她這樣想著,沉默著。


    直到謝晏沙啞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你如今……連解釋都不願意麽?”


    柳姒驀然抬頭,脫口而出:“不是這樣的!我願意解釋!”


    謝晏看著她:“那你解釋。”


    她心中升起一抹希望,剛想開口又聽他道:“解釋你在鏡月軒中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解釋你住進謝府隻是因為想修繕公主府,解釋你與我成婚是因為你真的愛我,解釋你沒有騙我。”


    最終他無力地說:“你解釋啊。”


    他每說一句,柳姒的臉色便更蒼白一分。


    完了,徹底完了。


    他都知道了。


    她心中倉惶空蕩,待視線落到桌上的湯藥時,驀然清醒過來。


    平意早在謝晏進屋後就離開了,隻將那碗藥留在桌上,此刻還散發著餘溫。


    柳姒怔怔想:這藥是做什麽的?


    好像是為了給她補身子。


    為什麽要補?


    哦,她想起來了。


    許太醫說她隻有三年可活了。


    想到此處,柳姒閉了閉眼,同樣向後退離兩步,與謝晏越來越遠,似乎預示著他們終將分離。


    再睜開眼,她已做好了決定。


    壓下心中劇痛,她看著謝晏平靜道:“你都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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