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姒同謝晏墜崖的事傳到聖人耳中,聽說賢王和永寧尋他二人的途中,永寧還受了傷。


    聖人誇讚了永寧,說她難得地長大了。


    翌日謝運親自向柳姒致了謝,感謝她救護謝晏之情,打算等回了上京再備一份大禮。


    出了這檔子事,禦駕提前回了宮。


    聽說圍獵那日淮王奪得魁首,聖人賜了把青玉鳳蝠如意給他。想來淮王能得如意,柳承明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柳承明倒是大度,也不羨慕淮王的賞賜,隻找了機會在柳姒身邊同她說話。


    他騎了馬並行在車窗旁朝裏同柳姒搭話,“六妹身子可好些了?”


    柳姒那日回行宮後,同謝晏一樣都高熱了,幸好緩了過來,她道:“服了許太醫開的藥好多了。”


    提起這個,柳姒想到了永寧,“聽說四姐的腿是廢了,日後隻能杵著拐杖走路。三哥那一箭射得真準,一箭就讓她瘸了腿,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


    柳承明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哪兒有六妹的箭法精準,前幾日連射大蟲那三箭,瞧著與謝少卿如出一轍,連拉弓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三哥想說什麽?”


    “三哥這幾天一直在想一件事,六妹這箭術是誰教的?”


    柳姒轉頭看向柳承明,他亦微笑著回望她。


    半晌之後,她移開視線隨意地理了理衣裳,“是不忘教的。”


    聞言,柳承明驚訝,“卓不忘?”


    柳姒輕輕點頭,“不忘他幼時曾受謝相公教導,所以我與謝少卿的箭法自然有相似之處。”


    柳承明疑惑,“卓不忘那身體……”


    駙馬卓池遠那病殃殃的身子骨竟會那麽精湛的箭法,真是令人驚訝。


    柳姒聞言皺眉瞥了他一眼,“今日午膳廚子定是放多了鹽,不然三哥怎麽這麽閑。若是三哥的水袋裏沒水了,我的給你多喝些,免得閑得整日逮著我問這兒問那兒的。”


    她重生回來後,這柳承明整日懷疑她,逮著機會就試探她,她應付多了也覺得疲乏得很。


    見她不悅,柳承明道:“阿兄不過多問了兩句,六妹怎麽就生氣了呢?六妹若是不喜歡我提卓不忘,那我不提便是了。”


    柳姒倒並非不喜他提卓池遠,而是不喜他總是不斷地試探,不過她也沒解釋。直到回到上京城之前,二人都再未說過話。


    -


    冬去春來又盡年,眨眼之間已是除夕,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年紅,掛上了燈籠。


    柳姒一早入宮去給太後她們請安,忙完一圈下來等到傍晚又是酒宴,那些個皇親貴戚一個勁兒地朝聖人敬酒唱祝詞,待到徹底結束能出宮時,已是亥時。


    又巴巴地跑回公主府,帶了湖娘出門上街去看驅儺,所幸去得還不算太晚,表演並未結束。


    隻見隊伍最前頭一男一女扮演著儺父、儺母;儺父、儺母身後跟著一群孩童,都是戴著麵具的“護僮侲子”;還有些人戴著“鬼麵具”扮演鬼怪,瘦身鬼麵,朱衫赤足。有人拿了鞭子抽在鬼怪周身,引得周圍百姓皆哈哈大笑。


    整條隊伍吹笛又擊鼓,熱鬧得很。


    有人起了詩興,念道:“驅儺擊鼓吹長笛,瘦鬼染麵惟齒白。暗中崒崒拽茅鞭,倮足朱褌行戚戚。”


    湖娘沒見過驅儺,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柳姒為她解釋,“這是驅儺,意在驅逐凶邪,為來年祈福。”


    眼見著人太多了說話也不方便,她拉著湖娘在人群中來回穿梭,“老師,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終於曆經千辛萬苦來到福居樓,柳姒問店中夥計,“今夜攬月閣可能上去?”


    這福居樓後建了一座高閣,頂閣四周敞亮,憑欄遠眺,可觀整個上京,是個觀景的絕佳之處。


    但攬月閣平日外客不可入內,隻有特定時候才能上閣。


    夥計笑臉迎人,“今夜除夕,主人說有憑帖的都能上閣。”


    柳姒從懷中掏出一顆由細繩係好的白玉算盤珠子遞給夥計,那夥計細觀後將算盤珠子小心地還給柳姒。


    態度恭敬地為她引路,“娘子請。”


    上了攬月閣,似乎突然就遠離了方才街上的塵世喧囂,一下子安靜許多。


    抬眼望去驅儺隊伍已行至宮門前。


    除夕之夜皇宮內有些地方可供百姓遊玩,那驅儺的隊伍一般也會跳到皇宮裏頭才算完整結束。


    上了閣頂柳姒便讓湖娘將帷帽取下,她笑道:“想必也快到子時了,到時候宮裏的鍾聲在這兒聽得最清楚,也算是真正地過了除夕了。”


    放眼望去,整座上京城盡收眼底。


    此處觀賞風景絕佳,柳姒她們想得到,別人自然也能想得到。


    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兩道身影出現。


    一個是謝晏,另一個男子同謝晏身量眉眼皆相似,身著鑲金錦袍,腰上掛一個足金的小巧算盤。


    光是看他那算盤就知道他是誰。


    謝家二郎君謝旭,大齊出了名的怪人,不過他出名不在於他腰間掛一個算盤,而是在於他出身官宦人家,卻棄仕入商,親自經營謝氏店鋪。


    聽說為人八麵玲瓏,腰間常掛一把純金打造的算盤。


    商賈最下,所以那些個世家子弟倒是十分看不起他,對他嗤之以鼻。都道他與謝大郎雖是一母同胞,卻是大相徑庭,難以相比。


    不過謝旭本人對這些話倒不在意,聽入耳中也是一笑了之。


    謝旭常年在外,所以他並不認得柳姒。


    謝晏先朝柳姒行了禮,才為謝旭介紹,“蘭疏,這是懷淑公主。”


    謝旭作揖,“懷淑公主萬安。”


    柳姒客氣寒暄,“這位便是謝二郎君吧,果真是絕世人物。”


    豈料謝旭聽了她這話,不讚同地搖頭,“公主謬讚,隻是此話說得不對。”


    “哦?如何不對?”


    “某方才迎樓而上,見公主姿容絕代憑欄而立,神姿縹緲恍若神妃仙子,一時看呆。故而這絕世人物一詞,用在公主身上才對。”


    柳姒一愣,沒想到謝旭會是這個性子,看了眼謝晏,又看了看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謝晏微斥,“蘭疏,不得無禮。”


    柳姒笑著擺手,“無妨無妨,隻是沒想到你兄弟二人差別這麽大,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卻妙語連珠。”


    怎料笑到一半,柳承明的聲音竟憑空出現在閣中。


    “六妹何故如此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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