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城門外時,天剛擦黑,百姓舉著火把圍成一團。


    鬼道子和另一陌生老翁被圍在中間。


    走近了才看見那老翁正揪著鬼道子的衣襟,哭罵道:“溫有道!你這個殺人犯,你還敢回來!”


    一邊罵著,一邊一拳一拳地捶在他心口上。


    而鬼道子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毫無反抗。


    “這是怎麽了?”柳姒命人將他二人分開。


    這幾天大家都能看得出來,裴簡對柳姒禮遇有加,也時常看見她在城中幫忙,所以她的話還是有人聽。


    等二人被分開,那老翁眼中含淚,對柳姒道。


    “娘子你不曉得,這人殺了我妻兒,如今竟然還敢出現在這裏!”


    語中悲意,聽者無不動容。


    老翁話中之意便是扯上了人命官司,柳姒也無權插手,索性將二人帶回官衙。


    官衙中,這老翁立在堂中,道出事情原委。


    老翁姓蘇名木,本縣人氏,年過耳順。


    事情還得說到三十幾年前。


    蘇木有一鄰居名叫溫有道,為一醫者,兩家關係倒還算不錯。


    一日蘇木之妻蘇林氏得了傷寒,抬到溫氏醫館後,為溫有道所治當場死了。


    蘇家鬧上衙門想尋個說法,當時的溫縣縣令出於道義,判了溫有道賠償蘇家銀子十三兩。


    銀子哪能換得回性命?蘇木不滿所判結果,就日日去溫氏醫館鬧,勢必讓溫有道不得安生。


    溫有道不堪其擾,幹脆關了醫館離開溫縣。


    接著又過了十幾年,蘇林氏所生的獨子也長大成人娶妻生子。隻是天公不作美,蘇小兒之妻生產時遇胎位不正,難產死了。


    同一年,曾經離開的溫有道又回到了溫縣。


    不知是心懷愧疚還是其他,溫有道給了蘇家很大一筆錢財。而蘇木見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溫有道也誠心上門,就原諒了他,隻說不再提當年之事。


    恰巧蘇小兒上山砍柴,被蛇咬後中了毒,性命垂危。


    也不知溫有道真是醫術不佳還是運氣不好,蘇小兒又在他的救治下死了。


    一家妻子都死在溫有道手上,蘇木怎能無動於衷?他當即暴怒,拿了刀就要砍死溫有道;要不是周圍人攔著,隻怕便要血濺當場。


    事情特殊,所以這次縣令判了溫有道無罪。兩次判決皆是不痛不癢,蘇木便揚言是官衙收了溫有道賄賂,包庇縱容他。


    縣令見他家中新喪,也未追究他胡言汙蔑之罪。


    後來蘇木將溫有道趕出城,還放言:若再出現,見一次砍一次。


    往後十幾年,蘇木就和那個尚在繈褓中的孫兒相依為命。


    隻可惜命運捉弄,蘇木的孫兒也在前幾日得了疫病死了。


    如今就剩他鰥獨一個。


    而溫有道,便是鬼道子。


    若不是今日城門口不小心將他麵巾撞掉,蘇木也不會認出這麽多日一直救人的醫者就是溫有道。


    裴簡畢竟新任,對十幾年前的陳年案子並不清楚,倒是他身旁的孫縣丞知道一些。


    當年他還是一個小小主簿,聽過一些案中詳情。


    十幾年前那個案子,當時的縣令之所以判其無罪。


    是因為蘇小兒被咬毒蛇很是罕見,城中好幾個郎中看後都束手無策;而溫有道接手後也隻勉強續了幾天命,那蘇小兒最終還是歸了西。


    此事實在怪不到溫有道頭上。


    至於蘇林氏。


    或許是溫有道醫術不精,但傷寒本就容易死人,蘇林氏不治而亡也實屬正常。


    裴簡翻看找出來的當年案簿。


    “蘇木,此案當時便已了結,你何故還說是溫有道治死你妻兒。”


    蘇木拄著拐杖,顫顫巍巍拱手道。


    “明府明鑒,若這庸醫心中無愧,為何十幾年前他會突然給我家一筆錢財?既然心中有愧,那就說明當年就是因他救治不當,我妻才會逝世。”


    蘇木老淚縱橫,“如今我這孑然一身,又何嚐不是拜他溫有道所賜啊!”


    他與鬼道子同歲,卻已是兩鬢如霜,垂垂老矣,乍一看比鬼道子老上十幾歲。


    被蘇老翁控訴,鬼道子從始至終都一言未發。


    裴簡問:“溫有道,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鬼道子搖頭,“確實是我醫術不精。”


    蘇老翁聽後反應激烈,指著鬼道子怒罵。


    “好好好,你這庸夫如今終於肯承認是你醫術不精了?那為何當年在公堂之上,你卻是矢口否認!”


    聞言,鬼道子沉默。


    三十幾年前,溫有道一直自詡醫術高超,不相信此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於是公堂之上始終不肯承認是他醫術不佳。


    但事後心中一直自責是自己救治不當才使蘇林氏身亡。


    後來他離開溫縣,走遍大齊四處求醫,精進醫道,一路上也為人問診開方賺了不少。


    於是他回到溫縣,將這些年所賺錢財都給了蘇家,為的就是填補愧疚。


    他以為過了十幾年,他醫術早超當年,卻沒想到蘇小兒又在他的手中死了。


    這次雖然與他無關,但溫有道一直以來好不容易築起的自信又被擊塌。


    被蘇木趕出溫縣後,他就尋了個山穀不問世事,隻一心鑽研。


    祝舒也就是在那時被他撿到的。


    早年他醫治病人收取錢財也是為了補償蘇木一家。後來再發生了那些事,他就對此沒什麽追求。


    偶爾有人來山穀求醫,他也是不問錢財,唯求一壺好酒買醉。


    神醫之名,隻是被他所治之人為他取的一個虛名罷了。


    蘇老翁在堂上一直要裴簡判鬼道子流放。


    但此案過去數年,且當年已結,不可再判。除了安撫蘇老翁,別無他法。


    旁聽的柳姒此時總算明白。


    為何當時在陽翟,讓鬼道子前來溫縣他不肯,且到了溫縣以後,他也很少在城內走動,多是在城外病坊待著。


    原來是有此等往事。


    正感歎世事無常時,有人來報,“裴明府,朝廷的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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