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沈晨才知道這鎧甲人的真實身份,以及那人在這段時間幫自己一馬所承擔的風險與壓力。


    泡泡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的逃脫,是因為鎧甲人短時間內屏蔽了泡泡的感知;


    他身上的注射器,是特製的鎮靜劑,能讓他迅速安靜下來,並讓異能大幅度失活;


    鎧甲人有著極為罕見的異能“淨化”,有著壓製元素之體半失控狀態的能力——當然,完全失控的話,神仙難救,淨化無法解決這等難題,其主要能力也本就不在於此;


    鎧甲人雖說爾後不會再幫他,但之後的逃脫,或多或少,定然少不了其人的助力,否則那種情況下真沒法跑。


    總之,不論身份立場,亦不論緣由,鎧甲人對他這一次的幫助,足以令沈晨銘記終生。若是沒有他,沈晨,大概是真要栽在爍星盟研究所了。


    而回到現在的時間線上,鎧甲人正施展著異能,淨化沈晨的元素之體半失控狀態,溫和的淺色霧狀氣流不斷擁入他的身體,衝刷著一個個不聽使喚的關節。


    對沈晨而言,最明晰的感受便是腦海當中活絡了許多。方才半失控狀態下的諸多行為,他存在著印象,但到現在也還是很難理解當時為什麽會做出那些行為。


    或許在潛意識中,他還是頗具抗爭精神,所以會和泡泡硬碰硬;但根本上來說,他還是理性的,所以會在抵擋不住的時候選擇明哲保身,直接開溜。


    這一點,在他之前清醒的時候也有所體現。他在被爍星盟幹事抓住之後,也會考慮能否順路救下薔薇與凱瑟琳;同時,他也計劃情況不對便立馬跑路,把事件原委告知公會,讓公會解決這等層次的爭端。隻是後續的變化超脫了計劃的範疇,每一步都落在了沈晨意料之外的區域,這才逐漸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現在腦袋清醒了,沈晨也清楚這個身著輕鎧、看不見臉、身量比自己還高些的異能者,至少目前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不清楚他的身份,不知道他到底是本就屬於爍星盟,還是皓月盟的臥底,抑或事外的第三方勢力。


    不過,既然他選擇把自己帶到此處進行治療——沈晨認為這是治療,那麽至少依他的了解,這個不知何用的麵積不大的小房間,應當可算是個合適的談話地點。


    於是,沈晨道:“非常感謝您的幫忙,我是皓月盟旗下異能者沈晨,不知閣下是”


    鎧甲人並沒有立即回答沈晨,他繼續往沈晨肩膀上注入著淺色霧氣,似乎過了許久,也可能隻是在思考如何回應沈晨,他才說道:“你是誰不重要,我是誰也不重要。”


    經典廢話文學。


    沈晨還是習慣性地反問了一聲“為什麽”,得來了這樣的回答——


    “隻是我覺得,人不該在無法選擇的情況下受到非人的待遇,僅此而已。”


    他的語氣比起先前要輕了一些,語速也和緩許多,似乎這話的確揭示了其內心所想。


    這家夥,還是個人道主義者


    這種思想本身沒啥問題,一個有著明確勢力歸屬的人來說,對敵對陣營的人起了人道主義的同理心,也是可以被接受的。但若是出手幹預、甚至是拯救敵對勢力者於水火,那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聖母了。思想立場,無論在什麽群體中,向來都是第一位的,這種行為就已經嚴重背離了自家勢力的思想立場,以反叛論處都不為過。


    不過,沈晨也隻是這樣想想罷了。畢竟,在影視作品中,大家總是不約而同地討厭聖母角色。可若是設身處地的想想,恰好你才是那個需要被拯救的角色,這時你會更希望潛在的救援者是冷血動物還是聖母


    答案,不言而喻。


    對沈晨而言,鎧甲人雖然思想上有些聖母,但不妨礙他感謝此人的幫忙。若非如此,人都快沒了,還管人家聖母不聖母幹嘛


    “不論如何,閣下給予的幫助沈某會銘記於心,若將來有需要用得著沈某的地方,定義不容辭。”


    沈晨換了正式許多的語氣與用詞,認真地承諾了一句。


    對此,鎧甲人不置可否,淡淡地說了聲:“一碼歸一碼,立場有別,來日兵戎相見,不必手下留情。”


    “我懂,但私下裏至少讓我作出回報。”


    “我救你,不是為了所謂的回報。”


    “我懂,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鎧甲人沉默了片刻,這才回了一句“隨你”,便沒了下文。


    沈晨見他沒有多說什麽的意思,也便不再聒噪,靜下心來,一麵調息穩住自己的異能狀況,一麵恢複自己的傷勢。


    片刻之後,洶湧的失控能量在鎧甲人的異能下恢複了穩定,甚至反哺自身療養傷勢,很快便沒有了明顯的疼痛感。至於躁動的異能,在鎮靜劑和鎧甲人的能量輸入作用下也平和了下去。沈晨的灰藍的眼瞳,也祛除了那蛛絲般彌漫的血色,在解除元素之體狀態之後,便恢複了平日裏的黑色。


    “謝謝。”沈晨又誠懇地道了聲謝。


    不過鎧甲人並沒有應這一聲,他的頭盔上下輕點了一下,也不知是頷首示意,還是掃了沈晨一眼。


    “交班之後,眼不見為淨,爾後之事,與我無關。”


    鎧甲人強調了一句,便與沈晨敘述了一遍離開研究所的路線以及注意事項。至於沈晨能否記得住,以及能否將這段話抽象成具體的三維世界中的路線,似乎便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語畢,他便退後一步,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此處。


    沈晨微怔,隨後笑了笑,這人,倒還真的有夠瀟灑,說話做事都分得很清楚。他隻是看不下去沈晨被殘虐而出手救助,待他自認為做得足夠之後,便立即離去。就像他自己說的,一碼歸一碼,若是將來真的出現敵對的狀態,沈晨也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仿佛二人之間從未有過這樣的交集。


    不過,也算是暫時逃過一劫。先前被取元素實物之前,海之心已經被他們取下,倒是沒法傳送跑路。所幸這等認主的東西,他們拿到了也做不了什麽,後續大概也隻能看看公會之間交涉能不能拿回來了。


    現在,也是該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隻要鎧甲人不是那種救了人再反手把人送走的樂子人,那麽直接按照他的指引離開也沒啥大問題。這裏是爍星盟的研究所本部,所處的大多都是研究工作者,大多都不怎麽擅長戰鬥,甚至是壓根沒有異能的常人。需要注意的,除了類似泡泡這種在此地值班的異能者,便是四處遍布的探頭與傳感器。


    不過,後者反倒是好解決,電子產品,往往比人更好糊弄。鎧甲人留給了他一塊晶片,啟用後在一小時內,他在各種所有的電子設備麵前都是隱形人,至於純機械的設備嗬,晶片的確沒法阻攔純機械設備的查探,但在信息時代,這種古舊的機械裝置,早就被優化迭代出了異能物品的曆史舞台。而晶片會在啟動的一小時後自毀,避免了被進一步廢物利用反向研究的可能。


    所以,最麻煩的點,還是在於人,尤其是那些值班的異能者。所幸在此值班的白階,一般隻有一位,當前僅有泡泡一人。其餘值班人員,以靛階紫階為主,不過這樣的陣容配置,也夠沈晨喝一壺的了。


    對此,鎧甲人並未給出什麽幫助,沈晨自然也不至於怨他。他把自己從泡泡的追捕中救下,解除了自己元素之體的半失控,還給了能夠規避電子監測設備這一大威脅的晶片,說實話,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縱觀各種影視作品裏的聖母,恐怕也沒幾個能為敵對勢力的陌生人做到如此地步的,他可沒那臉皮去質疑人家不送佛送到西——關鍵他也不是佛啊,他對鎧甲人來說,是完全的陌生人,他真沒立場去指責他人。


    真要看造化了。


    沈晨笑了笑,給自己心情放輕鬆。雖說此地危機四伏,但自己身上這麽多種buff,總有一個叫做主角光環吧。


    衝出研究所,拭目以待吧!


    ……


    皓月盟目前被擄掠三人,目前沈晨作為最後一個被擄走的,已經失聯了超過十二小時。


    在這十二小時中,爍星盟高層的氣氛一度十分緊張。


    雖然說在十三號街角第一次匯報分會長薔薇被不明勢力劫走的時候,高層給出的回複是,在確保人員安全的前提下,給予任何合規的調查與行事權,也可聯係十月給予戰力支援。看似公會沒有實際解決問題,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不重視此事,相反,正因為他們太重視了,才不會輕舉妄動。


    正當高層討論著薔薇被擄走的相關事宜,十三號街角再度傳來的消息,讓會議室內的氣氛更為凝重了起來。


    十三號街角執事凱瑟琳,與星落軒執事沈晨,一並被擄走。鑒於爍星盟代號“泡泡”的高階異能者參與了這場事件,合理懷疑這是一起爍星盟針對皓月盟的挑釁。


    當即,會議室中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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