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色山脊上,背著長劍的女子一點點向上,在偌大的暗色調中,白衣如霜的她宛如一粒白芝麻般亮眼。


    登上山頂,她看向腳下的大地,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各色的紅。


    鮮紅、桃紅、深紅、黑紅、紫紅,以至於她已經有些分不清世界到底是什麽顏色。


    不過看的久了,這個世界也是蠻好看的。


    比如身旁這兩朵粉紅的花含苞待放。


    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宛如被母親用手輕晃的嬰兒車。


    她認真看著,就像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那年,她們照舊挽手踏春,走過嫩綠的原野,鋪開軟墊,在露出一大片土白的空地上燒烤,黑胡椒粉撒在滋滋作響的嫩肉上,日子簡單又美好。


    山腳下。


    一股勁風刮過,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盡情綻放,成千上萬片花瓣揮舞著,跳動著,匯聚在一起向空中席卷。


    由花瓣組成的龍形巨獸漂浮在空中,龐大的軀體散發出妖豔的花香。


    兩朵含苞待放的粉紅玫瑰打開花瓣,終於開花。


    她笑盈盈的摸了摸兩朵粉色花朵的花瓣,摘下其中一片花瓣抬頭。


    山巔上,瘦弱的她鬆開手讓花瓣隨風飄舞。


    巨大的花龍咆哮,無數花瓣化作利劍刺向山巔。


    呲呲。


    空氣中一時間滿是銳利悅耳的破空聲,似一道劍氣長河橫貫長空。


    不知何時,背著的長劍已經來到手中,她抿嘴一笑。


    “疏華?飛花琉璃。”


    下一刻。


    巨大的琉璃劍芒閃耀夜空,無數花瓣七零八落飛灑空中,花龍在空中瓦解,劍氣仿佛帶著香味,一路吹拂過地麵,斬斷一株株鮮嫩的玫瑰。


    她抬起頭。


    世界下起了花雨,顏色是各種各樣的紅。


    數百米的山巔上,她一躍而下,身形化作花瓣消失,下一瞬間出現在遠處,接連如此,很快出現在百裏之外。


    一步踏在虛空中,她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


    “門在哪裏?”她輕聲呢喃著。


    忽然,她覺得眼皮沉重起來,困意似夜色般湧來,將她牢牢包裹。


    昏沉的睡眠中,有一曲若有若無的歌聲在耳邊回響,旋律似純白雕塑不露聲色,女聲年輕充滿活力。


    她沉浸在歌聲之中,一點點體驗。


    許久。


    她摸著淚痕醒來,整個人躺在紅色花叢中,不知所措。


    突兀的。


    眼前出現一扇門。


    她沒有猶豫,握著手裏的劍推開門進入其中。


    ……


    “好喝。”


    柔軟的沙灘上,一堆椰子被破殼打開,空氣中仿佛都倒滿了香甜的椰汁,僅僅是嗅著就像喝了一大口。


    粗壯椰樹的棕櫚葉下,紮著雙馬尾的少女將左腳搭在右腳上,嘴裏叼著一根竹管,美滋滋的吸著椰汁兒。


    “阿爹什麽時候回來啊,我想吃他做的火燒石斑魚。”少女故作惆悵的看著大海。


    “給你嘴上畫條魚。”沙灘上一處鼓起的沙包裂開,少年從中爬出。


    “阿爹這次出的遠海,石斑魚肯定會打到,不知道有沒有皇帶魚。”少女想著前些年過年全村人一起吃的皇帶魚的鮮美,嘴裏口水湧出,手裏的椰汁瞬間索然無味。


    “論白日夢,你桃子天下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少年拍打掉身上的沙子,在陽光下曬著自己古銅色的削瘦身體,不時彎起胳膊摸一摸堅硬的肌肉。


    “小長流,你說你爹娘本本分分的人,怎麽就生出來你這麽個臭美的醃攢貨。”桃子翻了個白眼,看著這家夥黑黝黝的身體,“跟一塊兒炭一樣,想不明白為什麽要曬成這樣?”


    長流握緊雙拳,麵帶微笑對著大太陽:“你懂什麽?這叫吸收日火之精華,凝聚後天火體,到時候舉手投足之間都自帶火焰,想吃烤魚直接就烤了,還不用去撿柴火。”


    桃子無語:“我還以為你有什麽驚死人的誌向。”


    長流放下雙拳轉身:“我爹我娘說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什麽大富大貴權傾朝野,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頓了頓,他拿起一個椰子吸了一大口,說道:“不然我怎麽會叫長流呢,細水長流唄。”


    桃子點點頭,不去理會他口中的道理,而是坐起來,靠著椰子樹,眼中滿是憧憬:“我想去長安。”


    海浪一圈又一圈的拍打在岸,潔白的浪花在柔軟的沙灘上留下泡沫又消散。


    長流看著大海,不理解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海邊不好嗎?大詩人和劍仙都喜歡看海,有些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一次大海,而我們就生在這裏,何其珍貴。”


    桃子搖搖頭,雙手放在腿上托著下巴:“你也說大詩人和劍仙,長安城裏有數不盡的才高八鬥的大詩人,有劍氣極長風流倜儻的劍仙,還有泓錦記的綢緞和天下第一號胭脂水粉的鳳鳴春,還有天下十三道數百郡的迥異吃食。”


    她長長歎口氣:“這樣的長安城,人間的哪個人不想去好好逛一逛。”


    長流愣了愣,良久說道:“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想去長安看看了。”


    桃子嘻嘻一笑:“這就對了嘛。”


    她打開藏在身後的的油紙包,露出裏麵幾塊黑黝黝的肉幹。


    長流問道:“這是?”


    桃子站起來,往長流嘴裏塞了一塊兒。


    “本姑娘賞你的,看在你以後要跟著我去長安背行囊的份上。”


    長流一頭霧水:“什麽跟什麽呀,我答應什麽啦?”


    桃子背著手蹦蹦跳跳的向村子走去,陽光洋洋灑灑在她身上。


    “給你吃的可是漠河以北草原上的牛肉幹,運到咱們海邊可是稀罕物。”她解釋著黑色肉幹的來源,嘴裏哼著曲子離開。


    長流看了看,笑道:“真好。”


    也不知道是嘴裏牛肉幹味道好,還是別的什麽好。


    “那就一起去一趟長安吧。”長流的聲音傳遍每顆沙子。


    彼時年少,少年嘴角的微光和驕陽同等燦爛。


    後來,


    就是不會再有後來。


    河流奔向大海,


    約定來年一定結果的樹留在原地。


    紅色的花骨朵兒冒出腦袋,妖豔綻放。


    帶著魔力的花香溫柔流淌在女子鼻息,迷茫掙紮的靈魂在顫抖。


    似乎在前世今生的纏繞中無法解脫出真正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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