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塞斯蓋好冰棺,卻沒有馬上收回手,掌心毫無間隙地貼著冰棺表麵,熱度被盡數吸收,白皙的手很快就被凍得又紅又腫。


    但他好似沒感覺到那般,久久望著冰棺裏的斯內普,直到胸口有一抹幽光閃過,燙了他一下,才如夢初醒收回手,拿出手帕,慢條斯理擦掉手心的水滴,接通通訊。


    一則簡短的信息投影出來。


    落款是洛夫萊斯夫人。


    說實話,阿塞斯對洛夫萊斯夫人最後的印象僅限於她將伏地魔選中塞德裏克作為新容器這條消息傳回來。


    從那時起,洛夫萊斯夫人的任務就完成了,現在為什麽又突然發消息給他。


    阿塞斯操縱魔力掃過投影。


    這則消息有些沒頭沒腦。


    但是上麵指出了一個地點。


    龍島?


    那不是他送給德拉科的禮物?那上麵有什麽?


    阿塞斯眼中暗光沉浮,視線無意識往下一瞥,魔力隨之移動,在冰棺棺底捕捉到瞬間的反光以及一個造型奇怪的把手。


    這是?


    他彎下腰,藝高人膽大伸出手,指尖徑直點在那點光芒上。


    頃刻間,空間扭曲、世界顛,阿塞斯連同冰棺和靈魂狀態的斯內普落入一處旋渦,消失在了地下室。


    阿塞斯本來可以反抗的,但想帶著他離開的力量太過熟悉,熟悉到他連反抗的心都提不起來,聽之任之被帶走,隻在最後消失的瞬間,用魔力護住冰棺。


    這一天,遠在海洋之上的龍島終於迎來真正的主人。


    阿塞斯落入一個山洞,他第一時間揮手穩住冰棺,小心翼翼把冰棺放置到山洞的石台上。


    島的邊緣,一個黑衣男人笑了,不徐不緩摘下兜帽,第一次將自己的臉露出了出來。


    如果有英國魔法界的巫師在他身邊,就會發現他和如今打敗伏地魔、炙手可熱的卡文迪許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不過他看起來比尚且年輕的卡文迪許要年長許多,皺紋橫生,麵容滄桑,隻有一雙眼睛閃爍著狂熱激動的光芒。


    “最後一份大禮,另一個時空的我,你準備好收下了嗎?”


    話語落下,天空驟然黑沉。


    阿塞斯似有所覺,抬起頭,無邊無際的黑雲壓過來,空氣的濕潤撲麵而來,就算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快要下雨了。


    “西弗,好像要下雨了,這場雨來得還挺應景。”


    阿塞斯一邊和斯內普聊著單方麵的天,一邊摸著山洞牆壁的花紋,走了一圈。


    這個山洞和他之前的山洞分明一模一樣,地麵雕刻魔法陣,石台放置冰棺,石階的細節也差不多,就好像……有人原原本本把他見過的山洞強行搬了過來。


    是他,還是他?


    說起來,如果是他自己,那相關的記憶呢?


    有些東西,經不起深究,尤其經不起聰明人的深究。


    潮水般的記憶閥門被撬開,一條裂縫蜿蜒而上,阿塞斯敏銳抓住這條縫隙,抽絲剝繭。


    從最簡單也是重要的問題開始——這個人是誰呢?


    阿塞斯踱步回到冰棺旁,背靠冰棺坐下,借助寒氣的刺激,仔細地、全麵地將恢複過來的記憶從頭捋到尾。


    首先,毫無疑問,從他出生前就有人在暗中操控他的人生。


    一開始他以為這個神秘人是梅林,可接觸下來發現不是。


    在執法者以及執法者首領的監視下,梅林能插手的事情有限,也許梅林做過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戳破安娜和威廉對彼此的心思,提早了他的出生時間。


    而暗中那個人做過的事情絕對比梅林多,從出生起,他應該就在對方的操控下。


    說操控或許不太對。


    真要說起來,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他自己選擇的,隱藏在暗處那人最多隻是給出了選項,供他選擇。


    甚至連選項都算不上。


    阿塞斯眼眸微垂,唇角自嘲似地輕輕勾起。


    那人隻是使了些手段,讓他知道有這個選項,他就飛蛾撲火般死死攥在手裏,再也不願鬆手,更不願意回頭。


    說到底,一切都是他自願。


    自願成為棋子。


    自願抽走自己的回憶。


    自願沿著設定好的路,一步步走到現在。


    哪怕多次窺到真相,也沒有停下,甚至到了最後,還要自己騙過自己,自己算計自己。


    因為隻有自己,才是最好的棋子,也是最好掌控的棋子。


    他這一生,既是執棋的棋手,也是不知前路的棋子,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


    阿塞斯神色難辨,陰影壓在他眉宇間,影影綽綽,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斯內普看不太清,隻能看到他好像勾唇笑了笑,笑意轉瞬即逝,沒留下半點痕跡。


    山洞外的風越來越大,風雨欲來,濕潤的空氣呼嘯著流入山洞,使得裏麵的溫度更低。


    阿塞斯唇瓣泛起不正常的蒼白,冰棺融化,在他背後暈出一片水跡,半透明的冰晶沿著水跡一點點往外擴散,黑襯衫在斯內普的注視下,緩慢張開白色羽翼,黑白交錯,豔色非常。


    冰晶還在蔓延,順著衣服的紋路,攀附上白皙的脖頸,好似一條精妙絕倫的項鏈,又好似一根冷硬的鎖鏈,生長至今日,就為了捆住一個人。


    阿塞斯漫不經心撫開冰晶,扶著冰棺站起身,和那日在山洞裏一樣,活動凍僵的身體。


    隨後正對前方抬起手,純淨的銀光繞著他的手臂湧現,通體銀白的法杖憑空出現,他握著法杖,按照記憶走到一個位置。


    斯內普仔細辨認,駭然發現那是魔法陣的中心。


    魔法陣給天不怕地不怕的魔藥大師留下太大的陰影,他下意識就要去拉阿塞斯。


    一道微弱的白光攔下了他,斯內普錯愕順著白光低頭。


    又是魔法陣散發的白光!


    這些白光層層疊疊組成一扇透明的牆,將他攔在外麵,和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樣,斯內普眼前好像又浮現滿地鮮血的場景,他頓時心急如焚,顧不上跨越白光後受到的壓力,強行往前走。


    這次魔法陣阻攔的力度沒有上一個魔法陣,斯內普咬咬牙還是能在裏麵走動,隻不過每走一步,他的靈魂就淡一點。


    阿塞斯站在魔法陣中心,操縱著魔法陣。


    可以說這一刻,魔法陣就是他,他就是魔法陣,魔法陣裏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感知,斯內普的闖入自然也被他發現了。


    西弗。


    阿塞斯在心裏默念。


    在這個關頭,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島嶼,除了斯內普,阿塞斯想不出有誰會出現在這裏,全然信任地闖入由他主宰的魔法陣。


    阿塞斯強行停下魔法陣的啟動,佯裝還在操控魔法陣,雙目緊閉,緩慢轉至麵向斯內普的方向,唇幅度不大地彎了下,溫柔一笑,語調輕到不能再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西弗,你不相信我嗎?”


    斯內普下意識就想說“信”,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就在前天,阿塞斯才在他眼眼皮底子下為了一個小型魔法陣把自己折騰得快要流血而亡,現在說話的可信度呈直線下降,幾乎落入穀底。


    讓他相信阿塞斯,還不如讓他去麵對學生狗屁不通的論文,起碼那些論文不管相不相信都行不通,更不會因此傷到自己。


    “西弗?”阿塞斯無師自通壓低聲線,可憐兮兮地給自己加碼,“你真的不相信我,要後悔嗎?”


    斯內普猶豫著退了一步,卻還是沒有離開魔法陣的範圍。


    阿塞斯敏銳察覺魔法陣裏有人在後退,他馬上意識到是斯內普,對著那個方向揚起笑容,抬起手,法杖頂部的寶石亮起光芒,一股柔和的光圈飛過來,準確包裹住斯內普。


    斯內普身形逐漸顯現,他錯愕看了看自己,又看向眉眼彎彎的阿塞斯,不等他說話,光圈不容拒絕地將他送回冰棺旁。


    同時,另一股無形的能量融入斯內普靈魂,源源不斷滋養他受了點損傷的靈魂。


    不過阿塞斯和斯內普都沒發現這股無形的能量。


    他們隔著半個魔法陣對視,兩雙相似的黑眼睛盛滿對方。


    不過片刻,斯內普率先移開視線——他妥協了。


    自從看到阿塞斯跪在他麵前失去所有冷靜,無聲哭泣,他就再也沒辦法抗拒阿塞斯失落的目光,更沒辦法輕易地選擇離開阿塞斯。


    他想陪在他身邊。


    想和他一起度過曾經覺得無趣的後半生,想看著他從卡文迪許少爺成長為卡文迪許家主,想目送他走到無人能及的巔峰。


    這是他餘生的願望。


    也是唯一的願望。


    小時候,神明沒有向小斯內普伸出援手,長大後,靠自己翻身的魔藥大師不需要神明。


    因而從小到大,斯內普都沒有信仰,但這一秒,他願意放下高傲,虔誠向神明祈求——希望阿塞斯平安,且得償所願。


    斯內普站在魔法陣外,背脊挺直,專注而溫柔看著魔法陣中心的阿塞斯,阿塞斯似有所感,對著他眨了眨眼,抬手一揮,黑漆漆的山洞驟然被星點鋪滿。


    西弗,你的願望都會成真。


    以我之名起誓。


    阿塞斯笑著轉過身,全身魔力毫不保留傾瀉入魔法陣。


    魔法陣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魔力所過之處,碎石飛濺,裂紋從阿塞斯腳下蔓延,山洞周圍的石壁也遭了殃,魔力的衝擊將它們擊穿,外麵冰冷的空氣湧進來,又被裏麵的魔力浪潮硬生生烘熱,熱脹冷縮,它再次裂了。


    阿塞斯閉上眼,無盡的黑暗肆意將他吞沒,一如當年,他來到了那個純白色的空間。


    此時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卻不是梅林。


    黑袍加身的男人背對著阿塞斯,似乎知道他的到來,抬手指向兩人麵前不斷變化顏色和形態的魔力光柱。


    “好看嗎?”


    阿塞斯走到他身邊,和男人並肩看向那些絢爛至極的魔力光柱。


    絢麗朦朧的光芒輕柔撫過兩人的發梢,溫柔而悲傷,盛大而夢幻。


    阿塞斯眯了眯眼,正想說他眼睛有問題,分不清顏色,卻恍然發現他的世界在逐漸恢複生機。


    壓下疑問,阿塞斯仔細打量光柱片刻,眼神染上一抹懷念。


    “好看,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如此攝人心魄的場景。”


    男人側目,“你很喜歡?”


    阿塞斯輕笑:“我喜歡美景,但不喜歡美景背後的悲哀。”


    “你比我聰明,也比我幸運。”男人側身,目光流露出懷念,“也幸好,你比我幸運。”


    “我該怎麽稱呼你?”阿塞斯不動聲色轉移話題。


    男人調笑似地說:“我們同名同姓,但我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哥哥怎麽樣?”


    阿塞斯毫不猶豫:“哥哥。”


    男人了解自己的性格,還以為阿塞斯會拒絕,聽到阿塞斯直接叫了出來,愣了一下才說:“我以為你會拒絕。”


    “沒有什麽不願意的,你年齡比我大,還幫了我和西弗,這聲哥哥,我叫的心甘情願。”


    阿塞斯從小學的就是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什麽該做,什麽要做,他分的很清楚。


    一聲哥哥而已,不痛不癢,但是背後換來的東西太值了。


    男人試著把自己代入到阿塞斯的角度,大概明白了阿塞斯的選擇,“我以為‘我’永遠不會把一個人看得那麽重要。”


    “我們的生活經曆不一樣,你在我這個年齡,應該站比我高?”


    雖是疑問的語氣,阿塞斯卻說得無比肯定。


    他太了解自己了。


    如果沒有全身心放在靈魂和時空魔法的研究,他都不確定他能走到哪一步。


    男人勾了勾唇,頗為自得道:“我在你這個年齡,歐洲魔法界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美國也在一年後失守,大概五年的時間,除了東方古國,其他的魔法界基本上都被我滲透成篩子,說是我的領地也不為過。”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阿塞斯也不免錯愕。


    竟然就剩一個國家的魔法界沒有失守?嘖,真應該讓鄧布利多來看看什麽叫做黑魔王。


    “但你也很不錯。”男人話鋒一轉,誇起阿塞斯,“你所掌握的靈魂魔法和時空魔法,大概在我統治魔法界後才慢慢開始接觸,到你的境界,也是三十五歲後。”


    “你說的真的是我嗎?”阿塞斯似笑非笑道。


    “也許?”


    男人也跟著笑,視線掃過阿塞斯笑容背後無意流露出的從容不迫,笑意不自覺更深。


    這就是他,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會落後於任何人。


    哪怕有必須完成的事,也會在某個領域獨占鼇頭。


    兩人都是聰明人,又格外了解對方,一點就通,不需要多說,男人點到即止,往後一坐,一張椅子憑空出現,穩穩當當接住他。


    “說正事吧,你知道你要做什麽、怎麽做嗎?”


    阿塞斯有樣學樣,不過他比男人會享受,直接弄出一大張柔軟的沙發坐下,姿態放鬆卻不會失禮,“應該知道?”


    “嗯,知道就好。”


    男人沒想到阿塞斯會那麽平靜,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隻順著應了下去,氣氛有些冷凝。


    阿塞斯也不太想說話。


    自願是一回事,被自己算計是一回事,但是被另一個自己算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脾氣再好也難免帶點怨氣,現在沒發泄出來已經是盡力控製的結果了。


    “你在生氣,還是在恨我插手你的人生。”中年版阿塞斯似乎有點糾結,“其實——”


    “我知道。”阿塞斯忽然打斷他的話,“我能猜到。”


    “那你為什麽臉色還那麽難看。”


    多年站在頂峰,看到的都是低下的頭顱,男人已經習慣一言堂的風格,說話更不需要避諱任何人,如今拐著彎和阿塞斯說那麽久,已然有些不耐煩。


    阿塞斯察覺這一點,頗為無奈,“我應該擁有生氣的權利,況且我也沒說什麽。”


    “你哪裏是不想說,你隻是顧忌斯內普,果然,有了軟肋的‘我’還是太過軟弱。”


    男人站起來,翻臉不認人,揮揮手,將阿塞斯轟了出去。


    阿塞斯睜開眼,捏著眉心,就地緩了一下,大腦有點痛,這是被強製送離的後遺症,剛才男人送他離開時,他毫無防備,根本沒來得及防護。


    過了一會兒,阿塞斯放下手。


    眼前還是山洞和冒著強烈白光的魔法陣,但山洞外突兀地多了許多人。


    這些人都穿了一襲潔白無瑕的長袍,長袍的兜帽又寬又深,將臉部完全遮蓋住,隻露出一雙雙神秘莫測的眼睛,齊刷刷盯著山洞內部的魔法陣。


    阿塞斯看向為首的白袍人。


    那人兜帽邊落了幾捋金發,在天將亮未亮的世界裏格外奪目,原本看著阿塞斯的斯內普都忍不住拿馬爾福的頭發對比,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還是馬爾福的腦袋比較晃眼。


    “是你?好久不見。”


    阿塞斯緊盯著為首的白袍人,不動聲色打起招呼,同時暗中將心中警惕拉到最高,垂落身側的手不著痕跡往背後輕輕一握,銀白法杖落入手中。


    有了法杖在手,阿塞斯仍舊沒有放下心中警惕,反而更加警惕。


    “女士,這次又怎麽了?我發誓,我還是什麽都沒做。”


    他熟練地喊冤。


    當然,他也是真的冤。


    這場盛大的棋局裏,所有人都瞞著他,連他自己都瞞著他。


    總結下來,他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結果每次鍋都是他背。


    雖然有一大半的鍋都是他或者說“他”弄出來的。


    “多說無益,我自有辦法證明,你先停下魔法陣,出來。”


    女子冷聲說道。


    因為阿塞斯不同尋常的緊張,斯內普也跟著注意為首的白袍人,沒想到從白色兜帽裏傳出來的聲音竟然是女人的聲音。


    “女人?”


    斯內普這段時間習慣沒人看到他,說話便也沒有刻意收斂,沒想到對麵的人忽然看過來,他的後背頓時驚起一身冷汗,靈魂本能朝他宣告危險,讓他離開!否則會死,絕對會死!


    女子目光裏明明沒有殺意,甚至算得上禮貌對他點了點頭,可她一舉一動帶來的壓力,卻讓斯內普再次感受到死亡的步步逼近。


    “美麗的女士,你在看什麽?我們難道不是在聊魔法陣嗎?”


    阿塞斯笑著上前擋住女子的視線,與此同時,那股莫名的能量再次流入斯內普靈魂,將他牢牢護起來,不露一點破綻。


    女子的視線從斯內普身上移到阿塞斯身上,語氣無波無瀾地問:“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阿塞斯很想說一聲“不”,因為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所有事情都是他連猜帶蒙猜出來的,猜出來還要清理記憶,然後再猜,再清理……


    在死循環中苦苦掙紮。


    所以這怎麽又怪他了呢?


    阿塞斯想不明白。


    女子見阿塞斯似乎有些茫然,突然抬腳走向山洞,在她即將要踏上魔法陣的瞬間,阿塞斯大腦自動做出指示,下意識啟動魔法陣,熟練把人擋住。


    “你攔不住我。”


    女子道出事實。


    下一秒,魔法陣好似哀鳴般顫抖,阿塞斯從糾結中清醒過來,臉色一變,五指合攏,地麵魔力猶如河流翻湧,魔法陣爆發出刺目的光,擋住女子的腳步,沒讓她真的落下腳來。


    女子緩慢加重腳上力道。


    “你還不明白嗎?這個世界上,除了……沒人能攔住我。”


    說著,女子一腳落下,魔法陣的光黯淡了點,在阿塞斯全力輸入魔力才維持著沒有破碎。


    斯內普從沒見過阿塞斯一見麵落入下風,心中不受控製感到擔憂,又聽女子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因為他才針對阿塞斯,索性抬腳走向阿塞斯。


    魔法陣應付女子已經很勉強,麵對白名單的斯內普,實在有心無力,於是,斯內普一路順暢走到阿塞斯身邊,轉了個身,和阿塞斯並肩而立。


    阿塞斯感應到斯內普到來,又驚又懼,全身魔力毫無保留釋放,半個山洞裏頓時怪風呼嘯,地麵紋路的魔力翻湧得更加厲害,流露出來的強大魔壓甚至將塌了一半、還在緩慢坍塌的山洞撐了起來,地麵的落石則被魔壓猛地擠出去,有的摔在地麵、有的砸在牆上。


    一時間,飛沙走石。


    隨著碎石砸過來,外麵的白袍人也感受到這股壓力。


    他們錯愕盯著阿塞斯,想不明白一個年紀輕輕的後來者是怎麽在短短時間裏追上他們的境界和實力。


    “攔不攔得住,要試過才知道,可不是你說了算。”


    阿塞斯笑得如沐春風,仿佛不是麵對一個實力強勁的敵人,而是在宴會上和老狐狸們博弈,可他手上凸顯的青筋證明了他沒有看起來那麽輕鬆。


    女子平白直敘扯了扯唇,冷冷道:“你可以試試。”


    說完,她就要繼續往前。


    就在這時,梅林帶著另一隊人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笑嗬嗬地說:“這是都來齊了?怎麽不叫我們?”


    女子動作一頓,下意識轉過身,轉到一半好似想起什麽,忽地停下,又轉了回來。


    阿塞斯將一切盡收眼底,視線在女子和梅林之間隱晦移動,眸底多了幾分若有所思,旋即,趁著女子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倏爾加強魔力的輸出。


    女子隻覺一股強悍到足以傷到她的力量疾馳而來,金色的發絲飛舞,她的視線中隻剩下梅林和阿塞斯。


    她顯然不願在梅林麵前被晚輩落了麵子,冷哼一聲,立刻翻身躲開,翻至半空,身體還在旋轉,視野中的梅林卻如同慢動作般露出一抹笑,很平靜的笑,又似乎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


    女子心中一凜,冷淡的麵具首次被打破,驚怒交加看向阿塞斯,果不其然,阿塞斯也在朝他笑,那笑容和梅林不能說一樣,隻能說一模一樣。


    馬上,女子意識到她犯的錯誤——她隻記得要躲開攻擊,卻忘了在一心兩用的情況下,更要留意魔法陣的位置,不留意魔法陣的位置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親自把自己送出了魔法陣。


    腳尖輕掂,女子落在魔法陣外。


    就是現在!


    阿塞斯鬆開手,銀白法杖從他手中滑落,重重砸向地麵。


    “砰——”


    這聲重響也砸在了斯內普心上,心髒跟著重重一跳,幾乎要從發悶的胸腔裏掙脫出來。


    劇烈的撞擊下,法杖破碎,碎片詭異地融入魔法陣。


    這個舉動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魔法陣的底下忽然爆發出足以短暫致盲的白光,地麵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衝擊,不堪重負裂開一條逶迤的縫隙,映入眼簾的先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幾乎沒人見過這樣極致的黑暗,任何光亮在其中隻能消弭,驚不起一絲波瀾,就連一潭死水、萬丈深淵都不足以形容這樣的黑暗。


    若是硬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大抵隻有能吞噬萬物的黑洞可以形容這般黑暗。


    所有人一愣,目光齊刷刷盯向裂縫,梅林和金發女子也不例外,隻是他們比旁人看起來要淡定。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看似平靜的黑暗表麵下,一點不起眼的光芒浮現。


    起先,光芒還弱得如同錯覺。


    但逐漸地,光芒越來越明顯。


    緊接著,黑暗深處驟然湧現出數不清的光點,它們從黑暗中爭先恐後擠出來,歡呼雀躍融入空氣,裂縫因為它們激動的動作,裂得更大。


    阿塞斯就站在裂縫上,一邊腳猝不及防陷了進去,腳踝堪堪卡住裂縫邊緣,才沒有繼續往下掉。


    那些源源不斷的光點經過短促的溢散,突然像無頭蒼蠅在頭頂空了一大塊的山洞到處亂飄。


    每個人它們都掠過了,直到它們來到最中間的阿塞斯麵前,瞬間,它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猛地加速,如鳥投林撲在阿塞斯身上,不多時,阿塞斯全身上下都被光點包圍,魔法陣外的人也被這層層疊疊的光芒擋住了視線。


    光點籠罩的中心,阿塞斯緩慢閉上眼,黑色短發倏爾拉長,銀芒自發尾向上延伸,短短數秒,短發蛻變成銀色及地的長發。


    綢緞般的長發一半鋪在地麵,一半墜入望不見底的深淵,無風自動。


    在這一秒,視野所至,黑與白不分你我地擁抱著。


    阿塞斯垂下銀白的眼眸,掃過地麵還在擴張的裂痕,又望向斯內普所在的位置,隨後不疾不徐舉起右手。


    “你要開始了?”他的腦海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聲音,“需要我幫忙嗎?”


    阿塞斯早有所料,含笑婉拒,“我認為我可以做到。”


    話落刹那,他抬起左手,輕飄飄撫向胸口,五指被光點圍繞,指尖泛著白光,襯得白皙的手指近似透明,指尖落在心口上,微微向下用力,沒有任何阻塞伸了進去,隨即,他五指虛握,似乎握住了什麽,一團似液體流淌的乳白光球被一點點拔出。


    整個過程看著很流暢。


    可對麵的男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有那麽一瞬間,他感同身受,感受到了滅頂的痛苦。


    不知什麽時候,阿塞斯雙腳離地懸浮起來,他的呼吸不太穩,忽重忽輕,一呼一吸帶動胸腔微微顫抖,牙齒更是失控咬破唇瓣,鮮血染紅了蒼白的唇。


    但他仍舊輕描淡寫帶著笑,仿佛加諸於身的痛苦從始至終都不存在。


    男人不忍直視別開了眼,“成功了?你感覺怎麽樣?”


    阿塞斯疼得渾身冒虛汗,說話的尾調也在細微顫抖,“應、應該成功了,我能感受到……權柄消失了。”


    “你還好嗎?”


    男人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不是他囉嗦,實在是阿塞斯看起來太淒慘了——整個人飄在半空,搖搖欲墜,長發淩亂地貼於臉側,唇瓣幾乎和銀白的長發淪為一種顏色,臉上也是血色盡失,雙手無力垂落在身邊,指尖凝聚著幾滴血液,要落不落,應該是抽取權柄的時候太痛了,沒控製好魔力,劃破皮膚。


    就是不知道劃到哪,心口那種地方,無論劃到哪傷害都很大。


    男人定定看著阿塞斯。


    阿塞斯額頭流下的冷汗模糊了視線,他分辨不太清男人眼神裏的含義,隻好一視同仁劃分為擔憂,粗喘了幾聲,勉強穩住聲音,低啞著聲音回答:“不太好,但也不算壞。”


    他一邊說,一邊控製魔力向地麵降落。


    然而,腳剛落地,就脫力發軟,整個人摔向地麵。


    男人幻影移形過去接住阿塞斯,手臂用力,掂量了下手裏重量,默默在心中給阿塞斯的話狠狠打了個折扣。


    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還不算太壞,他記得他也沒那麽嘴硬啊,怎麽阿塞斯那麽嘴硬。


    阿塞斯緩過這一陣虛弱,借助男人的力量站穩,在男人眼中看到明顯的疑惑,順嘴解釋:“我沒有嘴硬,說的也是實話,隻是一時沒適應。”


    男人不知信沒信,“噢”一聲,直接鬆開手。


    驟然沒了支撐,阿塞斯身體晃了兩下,眼看著要摔下來,他,最終還是穩住了,他用力掐了下掌心,借用掌心微弱的痛苦分散注意力。


    男人順著阿塞斯的動作看去,這才注意到阿塞斯另一邊手抓著的東西,他挑了挑眉,特意繞到另一邊,仔細看了一會兒,旋即臉色驟變,大驚失色的同時還有點不可思議。


    “你全抽出來了?”


    “嗯,這樣效果好。”


    阿塞斯言簡意賅地解釋,手持權柄走向裂得最嚴重的地麵,屈膝半跪,俯身向裏麵看。


    光點和權柄都落入他手裏,裂縫裏又恢複深不見底的黑暗,隻是黑暗的最深處,隱約可見一道道黯淡的光柱,參差錯落,縱橫交錯。


    “你們所說的……就是這些石柱?”阿塞斯問。


    男人走過來,往裏麵一瞥,點了點頭,聲線沉了點,透出一股平靜的凝重,“是,就是這些,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門已經被我開了,我也如你所願站在這裏了,現在當然是——折斷它!”


    阿塞斯縱身一躍,如同一滴漆黑的墨水,轉眼就沒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男人目送他離開,轉身走出魔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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