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楊韻和沈栩安告辭。


    等回家換了身輕便的窄袖衣服後,兩人又重新摸進了林家,且避開了各處的婢女家仆們。


    “可有動靜?”


    楊韻問。


    蹲在牆角的緝捕手之一武國搖搖頭,稟道:“那林三姑娘就出來去前廳吃了一次飯,再沒有別的舉動了,院內也隻有婢女們走動,沒看到其他人。”


    “你們去休息,這裏我們來守著。”楊韻摸了一錠銀子遞給武國,輕笑道:“天冷,帶兄弟幾個去喝一杯熱熱身子,要是林雅能忍,咱們可還得守上幾夜。”


    林雅能忍嗎?


    的確能忍。


    楊韻蹲在牆角直守到了淩晨時分,睡眼惺忪,才聽到院牆內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外麵有人嗎?”


    “三姑娘,沒有。”


    “你,提著這個下去,你,去門口看看。”


    “三姑娘,這炭火可不好送下去,不如奴婢燒點兒熱水送下去吧?”


    “也行,那你快去燒熱水。對了,被子送了幾張?再多補些,要是外麵還有人走動,咱們就多等等。”


    “回三姑娘,被子一共送了六床下去,該是夠了的。”


    不多時,院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婢女探出半個腦袋來,左看右看,確認下人也沒有在外麵走動,才縮回去,稟道:“三姑娘,沒人了,這會兒天快亮了,正是困頓的時候,隻怕門童都打起了瞌睡。”


    林雅道:“那正好,我去接他。”


    楊韻和沈栩安很是默契地摸向了院門口。


    “呀,你怎麽凍成這樣了,不是給你送了被子嗎?”林雅掩唇,望著哆哆嗦嗦的盧喻平道。


    她那神情……


    楊韻總覺得帶了幾分不懷好意。


    那廂,盧喻平剛從地窖裏出來,眼睫頭發上都結了一層霜,嘴唇更是凍得發了烏。他接了婢女送來的熱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總算是緩過一口氣來,臉色好了很多。


    “謝,謝三姑娘相助。”盧喻平還記得向林雅行禮道謝。


    林雅擺擺手,提著裙子朝門口走了幾步,扭頭道:“還不跟上?趁著現在外麵沒什麽人,我將你送出去。”


    “可……”盧喻平沒動。


    “可什麽可?我幫你,是因為我阿姊。”林雅走回去,一根手指點在盧喻平的額頭上,“你最好是快點兒找到我阿姊!她都沒出過遠門,這一聲不響就跑了,天知道躲在哪兒呢。”


    盧喻平沒有反抗,再抬手一禮,說:“在下一定尋回二姑娘。”


    砰!


    楊韻踢開了門。


    林雅被這東西嚇到,回身一看,見是楊韻來了,忙伸手將盧喻平擋在了身後,結巴道:“你,你怎麽在這兒?你來做什麽?”


    “三姑娘,既然你擔心你阿姊,為何不向我們坦白?我們是府衙的人,有人手也有能力尋到你阿姊,總比你將希望寄托在這個書生身上的好。”


    “你快跑,我攔住他們。”林雅不欲多說,接了婢女拋來的長槍,淩空一舞,另一隻手抓著盧喻平的衣領,把人往外推。


    婢女們也都紛紛圍了過來,想要幫盧喻平尋一個出路。


    “三姑娘何必做到這個地步?”楊韻已然看不懂了。


    “你不懂。”林雅苦笑著搖搖頭,說:“你們這些男人如何能懂?”


    楊韻沒打算跟林雅交手,隻是給了沈栩安一個眼神,隨後重新看向林雅,“三姑娘,你不說,我們如何能懂?”


    沈栩安了然,背著手站在一旁,任由盧喻平奪門而逃。


    “沒有什麽好說的。”林雅也看出了楊韻不欲交手的意思,眼神落寞地垂下手,“謝司馬大人高抬貴手,我想……他很快就會把阿姊找回來的。”


    “那四姑娘能給我說說他們的故事嗎?”楊韻走近了些。


    林雅斜眸去看沈栩安:“讓他出去,我隻告訴你一人。”


    沈栩安有些無奈,但還是攤了攤手,轉身走出院子。他抬眸望了一眼,看到了翻牆而出的盧喻平,也看到了緊跟著出去的緝捕手。


    思索了一下,沈栩安提袍追了上去。


    院內。


    林雅和楊韻坐進正廳後,婢女端來了熱茶。


    “盧喻平的原名叫方平安。”林雅頓了頓,說:“他本是滁州人,他的父親……是滁州有名的戲班——無雙班子的班主方季月。”


    “是他?”楊韻有些驚訝。


    “你知道他?”林雅更加詫異。


    楊韻以拳抵嘴,咳了聲,說道:“既然是查林二姑娘的失蹤案,自然對於她有關的人都得細查,所以當年無雙班子的事我略有耳聞。”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贅述了。”林雅端著茶喝了口,目光落在飄飄升起的熱氣上,眼神一時間有些恍惚,“阿姊一向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年少時,學槍是在家裏學,學拳是去嵩山學,為了這份短暫的自由,她寧願上嵩山吃苦。”


    再後來?


    短暫的自由結束,林薰回到了偌大的林家內。然而不管家裏的人對她多好,她始終視這裏為牢籠,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從牢籠中掙脫。


    “阿姊說,見過了天地遼闊,才覺得這四方院中是如何的狹小。”


    林雅笑了笑。


    她沒見過,也無從想象。


    直到……


    盧喻平出現了。


    這個男人一露麵,她那鮮少露出笑容的二姐居然破天荒地笑了,當天甚至吃了好些飯,臉色都紅潤了許多,看著精氣神很不錯。


    “三妹,我要學琴,你幫我。”


    當時林薰是這麽說的。


    於是林雅就開始籌劃……


    她以各種宴會的名義,帶著姐姐結識世家貴女,同時也借著這個機會讓姐姐名正言順地接觸到古琴。從接觸到熱愛,一切都水到渠成。


    既然想學,那就得請教習。


    當父親將滁州內外的那些教習先生請到府上時,是林雅在背後作怪,逼得那些教習先生一個個知難而退,最後隻剩下了姐姐希望的那一位。


    “那段日子應該是姐姐最快樂的時候。”林雅淡淡地說:“可我知道,他們的這段感情是不被允許的,一旦暴露,方平安就隻有一個下場。”


    她知道,林薰何嚐不知?


    所以,當周家拿走林薰的八字,當林家開始與周家議親時,林薰明白,到了她該選擇的時候了。


    這一次……


    她不希望鬧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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