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


    這還是楊韻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


    不過……


    楊韻以為,這話從沈栩安的嘴裏說出來,好像也挺正常的。不反叛的話,沈栩安又怎麽會親手殺了沈巍?


    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世家郎君,其實一身反骨,行事卻又總在禮教之中。


    挺反差的。


    楊韻抿了抿唇,又踢開了一塊磚,“栩安這話跟我說說就好,若教旁人聽到,隻怕要論你個大不敬。”


    沈栩臉上的笑意更深,垂眸道:“自然。”


    廢墟中能翻找的東西不多,但楊韻還是發現了些許端倪。比如,未被炸毀的牆角瓦礫下殘留著很多燃燒剩下的灰燼,以及一些被褥。


    “這個怎麽沒人發現?”


    楊韻將被褥拖了出來。


    “城隍廟內有乞兒生活很正常。”沈栩安指間轉動著玉扇,俯身看了眼,“府衙的人估摸著沒管這種。”


    “這也算是線索。”


    楊韻道。


    可惜除了被褥外,沒有更多的痕跡了。


    “想找生活在這裏的乞兒,可以進城去問。”沈栩安的扇子點了點楊韻的肩膀,“不過我看你現在的情況,應該是不能自己出麵的,我去吧。”


    楊韻覷了眼扇子,揶揄道:“天這麽冷還拿把扇子,果然是公子做派。”


    卻見沈栩安抬扇橫打在了腕間。


    咻——


    玉扇扇骨頃刻間彈出了銀色利刃。


    “是武器。”沈栩安轉腕揮動扇子,展示了之後,指腹輕點扇骨尾部,又把利刃收了起來,“自從上次被禮成你近了身,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全,這不……尋來個傍身的兵器。”


    玉扇,正符合他身份。


    “倒是襯你。”楊韻嘖了聲。


    左右再翻不出東西來,楊韻便拉著沈栩安又坐上了回肇縣的馬車。


    入城後,楊韻找了個帷帽戴上,跟在沈栩安的身後,拜訪了肇縣最大的乞丐窩點。


    說是乞丐窩點,其實隻是個廢棄的觀音廟。


    外麵看著荒蕪冷清,裏麵卻人頭攢動,且看上去很是幹淨整潔。


    “站住!”


    小乞兒操著個長棍,擋在了沈栩安麵前。


    “小哥,我們是來打聽消息的。”沈栩安將手裏拎著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那是給他的?


    楊韻偏頭,看那小乞兒很是自然地接過了油紙包。


    她就說沈栩安怎麽突然繞道去買了十個包子,原來是用在這兒的。


    “哇,是穗香齋的肉包子!”


    小乞兒拆了油紙包一看,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喜笑顏開道:“你想打聽什麽?盡管問,這肇縣大大小小的事就沒有我狗兒不知道的。”


    “哇!”


    “哇!”


    “包子!”


    “穗香齋的包子!”


    肉香味四散開,不少乞兒都圍了過來,一個個雀躍不已。


    “都有,都有,別急。”


    狗兒給自己留了兩個,餘下的全分了出去。


    “二頭山可知道?”沈栩安問。


    狗兒連連點頭,“城東鬼哭林那邊嘛,當然知道。”


    “山上的城隍廟一般是誰住那兒?”


    “城隍廟?我想想,那邊一般都是不願意進城的人住著……”狗兒撓了撓頭,抓著包子咬了口,含糊道:“好像是鐵牛吧,他不合群,又不喜歡城裏頭的人,所以總是一個人在鬼哭林那邊晃悠。”


    沈栩安繼續問道:“那鐵牛現在在哪兒?”


    “你要幹嘛?”狗兒很是謹慎,狼吞虎咽地吃了包子,後退半步,“我們可不背叛朋友的,你要想抓鐵牛,我才不會說他的下落。”


    “我們找他,是因為他可能陷入危險的境地。”沈栩安斟酌了一下,解釋道:“他在城隍廟可能見過一起命案的凶手……”


    “玉娘那個案子嗎?”


    不遠處站著的精瘦男子出聲問道。


    “王叔!”


    狗兒大喊了一聲,截斷男子的話,“我們是不會說鐵牛下落的,謝謝你們特意過來提醒一聲,我會通知鐵牛,讓他好好照顧自己的,也謝謝你的包子。”


    說罷,狗兒舞了舞手裏的棍子,示意沈栩安出去。


    眼看著問不出什麽來,楊韻扯了一下沈栩安的袖子,兩人退出了觀音廟。


    但。


    他們並沒有走遠,而是走到了廟外不遠處的破落小亭子裏。


    “你說,是狗兒先出來,還是那個叫王叔的先出來?”


    沈栩安靠著掉了漆的柱子問。


    “王叔。”楊韻扶了扶帷帽,回頭看了眼觀音廟的門,“賭什麽的?”


    “賭今天的晚飯吧。”沈栩安眯眼一笑,握著扇子輕敲了兩下手背,“既然禮成你賭王叔,那我就隻能賭狗兒了。”


    一刻鍾後。


    王叔鬼鬼祟祟地從觀音廟右後方的矮牆那邊翻了出來,他左看右看,找了一圈,瞧見亭子裏的楊韻二人後,加快腳步走來。


    “我贏了。”


    楊韻伸手搭在沈栩安肩頭。


    沈栩安下意識去看了眼楊韻,卻發現楊韻已經抽手,衝著王叔招呼了聲。


    “我可以說。”


    王叔略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餘光一直瞟著觀音廟那邊,壓低聲音道:“你們給我錢,我就告訴你們,隻是你們不能說是我說的。”


    “錢好說。”


    沈栩安解了腰間的錢袋子拋給王叔。


    王叔掂了掂錢袋子,咽下口水,說:“鐵牛已經很久沒進過城了,他不在城隍廟的話,就一定在連鄉鎮上。”


    說完,王叔拔腿就跑。


    “等等——”


    沈栩安還想問,可王叔看著瘦弱,跑起來卻跟一陣風似的,轉眼就消失在了觀音廟的一角。


    楊韻抄著手,想了想,說:“既如此,我們去一趟連鄉鎮?”


    反正現在她被於沛文給排斥在了府衙之外,與其在肇縣裏傻等著,還不如去連鄉鎮碰碰運氣。


    “對了,先前在觀音廟裏的時候,你怎麽不給錢給那個狗兒?”楊韻問。


    沈栩安眉目舒展,抬手伸了個懶腰,道:“原來肇縣裏還有禮成不知道的事,看來你這父母官也不算稱職啊。”


    瞧楊韻豎眉,沈栩安哈哈兩聲,趕忙說:“好了,我開個玩笑,你是縣丞,不知道這些規矩也正常。”


    原來,肇縣這些乞兒其實是互相照應,也叫乞丐幫。


    乞丐幫的人耳目靈通,知道的消息多,花錢打聽消息的也多。因為錢,乞丐幫出過很多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規矩,但凡是進觀音廟打探消息的,都不能花錢。


    要問用什麽做報酬?


    那就是各花入各眼了,能選中合適的,就能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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