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做記者這行還沒多久。他個人更喜歡“新聞工作者”這個稱呼,不過……嗯,他也承認,自己目前所在的工作單位算不上是那種做正經新聞報道的地方。


    《兜帽俠》是一本典型的八卦小報,名聲也正如人們所想的那樣。這是本周刊雜誌,內容大多是重複別人說過的東西,而且根本不費心去核實事實。


    這算不上是份光鮮亮麗的工作,但他兩年前剛畢業,拿的是英語學位(事實證明這學位挺沒用的),而這份工作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理想工作的了。


    說實在的,他是看著那些講述溫文爾雅的記者有著超級英雄秘密身份的漫畫長大的,雖說他沒辦法成為英雄,但覺得自己好歹能當個記者吧。或者說原本是這麽計劃的。


    直到今天,事情進展得都不太順利。過去的六個月裏,他一直被困在辦公室裏,編輯文章,學習業務。


    今天是他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他能得到這個機會,隻是因為一位資深記者得了腸胃流感,而其他人又都不想大老遠跑到歐克萊爾來。


    在他那並不謙虛的想法裏,他覺得自己也該時來運轉了。


    《兜帽俠》有幾個比較受歡迎的板塊。有那種照搬抄襲的八卦版塊,靠著這個能吸引一些讀者,但最吸引眼球的文章大多是對二線英雄(他們名氣太小,根本請不到大牌英雄)的直接采訪。


    還有每月一期的“兜帽之下”版塊,其實就是找個借口展示某些英雄穿著泳裝以及緊身到如同畫上去的氨綸緊身衣的照片。


    雜誌的這個版塊在特定的——有點低俗的——那部分人群中很受歡迎。


    他今天的目標主要是在采訪方麵有所建樹。


    在記者和新聞工作者這個相對較小的圈子裏,搶到對一位英雄的首次采訪可是件大事,這正是他打響知名度所需要的。


    但首先,他得先把那些枯燥乏味的常規問題問完。


    他緊張得腿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抖動,還擺弄著服務員之前給他端來的那杯冰水。他還沒碰過免費贈送的蒜蓉麵包條呢。


    他可最不想看到麵包屑掉到自己西裝前襟上了。


    他選這家餐廳,是想給人一種感覺,讓人覺得這可不隻是為這個在本地區銷量排名第七(總共九家)的小報做的一次普通采訪。


    有人在他對麵坐下,他嚇了一跳。是個年輕女子,他很容易就認出了她。“老大”也就是西耶娜,穿著一套熨燙平整的細條紋西裝,戴著一頂小軟呢帽。她臉上戴著標準的半麵罩,卻絲毫沒能遮住那雙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你好。”她說道,“我是‘老大’。你是來做采訪的吧?”


    米歇爾咽了口唾沫,然後擠出一個微笑,努力回想該如何表現得親切友善些。“是的,是我。我是《兜帽俠》的米歇爾。很高興見到你。”他隔著桌子伸出手去。


    西耶娜盯著他的手看了好幾秒鍾,然後又抬頭看向他。“咱們就不握手了,你不介意吧?”


    她不想接受采訪了?他心裏一沉,把手縮了回來。“哦?我們當然會支付報酬的,而且如果你想點餐的話,請隨意。我不想讓你覺得不自在。”


    “謝謝。”西耶娜說道。接著,停頓了好一會兒,她又接著說道,“這樣可以接受。”


    這下他更困惑了。他本想一笑了之,或許開個玩笑,但對麵的西耶娜隻是盯著他,麵無表情,於是他覺得自己可能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有魅力。


    而且,他還挺希望她別點餐的。這頓飯得他自己掏錢,而這家餐廳對他來說有點太貴了。實際上,他原本隻打算點幾個開胃菜,別的就不點了。


    “那麽,嗯,通常這種采訪……其實,你有多少采訪經驗呀?我不是想打聽你麵具之下的生活。”米歇爾說。


    “沒多少經驗。”西耶娜回答道。


    米歇爾笑了笑,點了點頭,努力不去理會後背滑落的那滴汗珠。他知道自己理想中是要采訪各種各樣的人,但沒想到一個年輕女子會如此讓人望而生畏。


    “那沒關係。”他喝了口水,定了定神後說道。他知道接下來要聽到的很多內容可能都是編造出來的。


    “通常來說,我們做采訪就是想了解一下生活方麵的情況。跟我們講講你的目標,或許回憶一下某次成功的精彩時刻。你說得越多,我們能用來寫文章的素材就越多。你的想法很重要。”


    西耶娜挑起一邊的眉毛,“是嗎?”


    “嗯。是的呀?我是說,當然了。外麵的人們想了解英雄,新出現的英雄很有意思,而且,嗯,畢竟是新麵孔嘛。


    那麽,我先問幾個簡單的問題,讓你熱熱身,先了解一下情況。啊,我會錄音,因為我怕自己記不住,沒問題吧?”


    “可以,錄吧。”西耶娜說。


    他點了點頭,拿出手機。他當然有專門用於采訪錄音的應用程序,他打開程序,按下錄音鍵,然後——多虧了之前從另一位記者那兒得到的小竅門——他先做了自我介紹,接著停止錄音,聽了一下回放。這樣就能確保手機麥克風和軟件都能正常工作了。


    “好了。我叫米歇爾,今天要為《兜帽俠》雜誌采訪這位新英雄‘老大’。這是你的英雄名嗎?”


    “‘老大’?啊,對,我想現在就是了。”


    名字是個挺安全的話題。“能跟我們講講你是怎麽取這個名字的嗎?背後有什麽故事嗎?”


    “哦,其實是小熊座給我取的。我開始負責管事的時候,她就叫我老大,然後這名字就這麽叫開了。”


    “小熊座就是那個能變成熊的同伴,對吧?”他問道。這可是個大新聞。要是能讓她透露點其他人的情況,嗯,或許他就能爭取到更多采訪機會,專門做一個相關的版塊了。


    西耶娜點了點頭。“對,就是她。不過我不太想過多透露我妹妹——我是說我的同伴們的情況。”


    “當然,別擔心。”他說。姐妹!有超能力的姐妹!這可太少見了,既怪異又有意思。


    他不能直接這麽寫,但之後可以隱晦地暗示一下這個情況。“那麽,‘老大’,你是你們團隊的領導者,對吧?”


    她點了點頭,然後他指了指手機,西耶娜便大聲說道:“是的,我是。”


    “這是怎麽回事呢?”他問道。


    “其他成員都是十來歲的孩子。”


    米歇爾笑了。“啊,對哦。那麽,嗯,我想這就意味著打聽你們團隊裏的感情生活不太合適了,是吧?”他笑了兩聲。


    但看到西耶娜隻是繼續盯著自己,笑聲便戛然而止了。她皺起了眉頭,他感覺她可一點都沒被逗樂。


    “抱歉。不管怎麽說,嗯。那麽,作為一名英雄,你的短期和長期目標分別是什麽呢?你才出道幾周,就已經頗有名氣了!”


    至少在當地是這樣。幾場小打鬥可上不了全國新聞。“你短期和長期的目標是什麽呢?”


    西耶娜笑了笑,“接管這座城市。”


    米歇爾咽了口唾沫,接著西耶娜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開個玩笑。”西耶娜說,笑容瞬間消失了。“我們計劃幫助歐克萊爾成為一個更安全的居住地。我們也在和幾家本地企業合作,賺點小錢。


    其他人都需要大學學費,而且事實證明,做……英雄,開銷可不小呢。”


    “什麽樣的生意呢?”


    “目前主要是做廣告宣傳。我們也在努力擴充團隊,所以之後或許能探索其他盈利途徑。打擊犯罪是挺好,但報酬可不高。


    歐克萊爾本來就是個挺安全的城市。這兒其實沒什麽真正的反派。”


    “嗯,有那個神奇的法比安呀。”他說道,“而且我還聽說有個能操縱運氣的人呢。”


    西耶娜盯著他,“我們會處理他們的。”她說。


    米歇爾咽了口唾沫。這話聽起來可沒什麽英雄氣概。書麵上看可能還行,但她說話的語氣,那種不容置疑的感覺,讓他腦子裏警鍾大作。“嗯,好吧。那麽,你們團隊一起的時候,平時有什麽娛樂活動呢?”


    “我們……其實大多時候就是工作。其他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小熊座喜歡看自然紀錄片,還喜歡冬眠,貓頭鷹守望者喜歡看書,小賊……喜歡烹飪吐司。我們都喜歡……吃東西。”


    “啊,是啊,挺不錯的。”他說道。


    米歇爾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把這些內容寫成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女孩們喜歡吃東西”可算不上是個能上普利策獎的頭條標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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