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大門緊閉著,有幾根綠的發光的藤蔓纏繞在欄杆之上。蜿蜒的小路一直通往一襲巨大的建築玄關之前,寬大的花園內依稀可見幾點人影勞作,在草叢中,在鮮豔的花叢中,在敞開大門的穀倉之前。


    “大人...這裏究竟是?”


    “這所宅邸,是一位你熟悉的人的家。”


    “大人您說笑了,我哪裏會認識貴族...”


    科柯迪亞笑著說完,忽地將嘴閉上,眉頭緊鎖,瞳孔睜大,似乎有冷汗從他臉頰流下。


    “大人...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我說過的嘛,來這裏完成任務,做一些必要的調查。因為你熟悉他們,所以這個任務就安排到你身上了。”


    弗雷爾卓德走近,正欲按響大門處的房鈴。


    “大人,您莫不是拿我尋開心...”


    科柯迪亞微微後退,一條腿已然向後踏去,呈現逃跑的姿勢。他的雙眼已經布滿恐懼的血絲,臉色蒼白。


    他猛地轉身一隻腿往後蹬去,忽地卻感覺衣領被用力揪住。


    “科柯迪亞,我知道你很難麵對他們。但是這是你作為一個男人所必須要做的事情。”


    “我能做什麽...已經因為我的原因把他們的最為美好的事物都奪走了啊,他們...他們一定恨透我這個爛人了...我為什麽還要再出現在他們麵前呢...”他低著頭,掙紮著往後。


    “聽著科柯迪亞!”弗雷爾卓德用力將他拉到身前,將他的身子轉過,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我知道他們或許不會原諒你。可是你作為一個男人的態度呢?你是一個男人,你應該肩負起你生活於這個世間的責任,去麵對他們,去直麵你所認為的過錯,而不是逃避,這樣你才能像你現在從埃爾維斯的店裏出來一樣挺直你的腰板來做人!你明白了嗎?”


    他使勁搖晃著科柯迪亞的身體。他呆滯著眼神,身體仍在不由自主地掙紮,


    “而且,你難道不想追查清楚德洛麗絲的死嗎?把這件事搞清楚,不也就是你還給他們最好的認罪狀嗎?”


    “德洛麗絲...”


    他漸漸停止了掙紮,眼神卻變得更加呆滯,他似乎已經將思緒剝離於宇宙之外,思考著些什麽。


    “或許了解些許真相的人,西瓦婭家族的長子,德洛麗絲的父親,蘭德裏·西瓦婭,自從女兒去世以來,他便一直將自己封鎖在書房,沒有與任何外人交流,事務也交由次子克斯利·西瓦婭與蘭德裏之子斯洛蘭斯·西瓦婭代理。現在,能讓蘭德裏先生敞開心扉的人,或許是德洛麗絲曾經最信任的你了。這也是為什麽我帶你來的原因之一。”


    “可是蘭德裏先生已經嚐盡喪女之痛,我為何又要突然出現讓他想起那段悲傷的曆史呢...”


    “我剛剛對你說過,你需要做的,是去承認你所認為的過失,無論他們是否原諒,你所要表現的,僅僅是這樣一個態度,這是讓你挺直腰板做人的籌碼。而且查明德洛麗絲的死的真相,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弗雷爾卓德鬆開了雙手,科柯迪亞隻是站在那裏,他的眼神恢複了光彩,他注視著眼前寬闊宏偉的建築,似乎那是他將要前往贖罪的教堂,心裏構思著將要懺悔的話。


    “等你見到了他們,再決定怎麽做吧。”


    說罷,弗雷爾卓德已經轉身按響了大門的房鈴。


    ...


    “報告公教大人,已經詢問過考勤部門的人,昨日斯坦森於教會全勤,沒有遲到早退。”


    “好的,我明白了。那麽斯坦森應該跑不遠,作為四等民的身份他也是無法出城的。他也許就藏在城裏...”


    貝德裏奇站在貧民窟道路的盡頭,他看向遠處熙攘的市區,人們來來往往,馬車的嘈雜混雜著汽車的轟鳴,卻沒有一人向著這條路的方向走著。向著前麵走著,路麵已經變得平整,旁邊的水渠從遠處繁華的都市中緩緩流來蜿蜒的汙水,整潔的石磚路麵卻一路向著都市裏麵聚集。像是饋贈與回贈。


    “那家夥,似乎也經常去喝酒吧...也許可以去找斯利奇老板問問。”


    他即刻動身,大步邁向市區裏。


    ...


    “嗯?貝德裏奇大人?現在還沒到營業時間哦。”


    貝德裏奇推開大門,闖入明亮的酒吧,幾個下手正打掃著酒桌和地麵,斯利奇老板站在櫃台後,擦拭著各種酒具,酒香混雜著清潔劑的花香彌漫在整個封閉的空間之內,令人陶醉。


    “打擾了,斯利奇老板。我來是想要找你問些事情。”


    “哈哈哈,我這裏已經變成像是小說裏麵的地下酒吧那樣的情報機構了嗎?”斯利奇放下手中的杯子,將抹布擺正放好,又從酒櫃中取出一壺好酒,倒下一杯,遞到貝德裏奇眼前。“閣下的榮幸,請問吧,大人。”


    “多謝,斯利奇老板。是這樣的,科柯迪亞的朋友,斯坦森·羅斯納爾,你認識嗎?”


    “當然認識,這家夥和科柯迪亞那小子一樣,老是來這裏喝酒呢!不過那家夥都是傍晚來喝,科柯迪亞都是午夜,這兩個家夥總是湊不到一起。”


    “那這幾天,斯坦森有來過嗎?”


    “嗯...有來過。”


    “最近的一次是什麽時候?”


    “昨天傍晚。”


    “昨天?他是怎麽做到在一個晚上之內消失在這個城裏的...”貝德裏奇的皺起了眉頭。“你確定是昨天嗎?”


    “基本可以確定,因為昨天他匆匆忙忙的跑進酒吧,向我要了一瓶白蘭地就走了。印象還是蠻深刻的。”


    “匆匆忙忙?什麽事讓他匆匆忙忙?”


    “他當時動作很快,我也來不及多問,就記得他嘴裏念叨著科柯迪亞什麽的。估計是兩兄弟難得的湊夥談心吧。”


    “科柯迪亞?...他當時身上有帶著包囊行李什麽的嗎?”


    “沒有,他當時就拿著錢幣就跑進來了。”


    “這樣嗎...”貝德裏奇舉起酒杯,環視著周圍已經被擦的泛光的酒櫃,上麵擺放整齊的酒瓶身上鐫刻著酒吧門外的標誌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忽地引得貝德裏奇陷入沉思,緩緩放下了酒杯。


    “斯利奇老板,在你這裏出售的酒,瓶身上都有這樣的標誌嗎?”貝德裏奇指向了放置在櫃台上剛剛為他傾倒的酒壺上的標誌。


    “是的。其實我的妻子開了個酒廠,在科利爾德那邊還挺有名的呢。我這個酒吧啊,就是沾了她的光,所以用上了這個標誌,我們這個酒吧的酒也都是我的妻子提供的呢。”


    “那在中央城內有幾家出售你妻子酒廠的酒吧或者酒館?”


    “應該沒有吧。我這家應該算獨一家。其他的酒吧都是從酒業大國喀納斯進口的或者中央城本地生產的,畢竟我妻子的酒廠也就在科利爾德出名嘛,哈哈。”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你斯利奇老板。”貝德裏奇猛地將酒灌下,在櫃台上拋下幾枚錢幣,緊接著起身整理衣服轉身向著門外走去。


    “誒?不多坐一會嗎?大人?”


    “不了,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再次謝謝你。”


    貝德裏奇走到門外,從口袋裏麵取出在斯坦森家中找到的紙條碎片,又掏出一盒火柴,點燃一根後靠近那紙條,在陽光照耀的溫度和火焰搖曳的溫度夾雜之下,那紙條仍然挺立,沒有化為灰燼。


    “果然沒錯...”


    ...


    “兩位請稍作等候,我現在就去通知西瓦婭夫人。”


    科柯迪亞和弗雷爾卓德跟隨著衣著華麗的管家走進廳堂,坐在了接客的獸皮沙發之上。望著天花板浮雕的各種妖嬈花紋,讓科柯迪亞似乎感受到窒息般的恐懼,不住的抖動著雙腿。


    “放輕鬆,科柯迪亞,這個任務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教會。”


    “可是...大人...”


    “再說不是還有我罩著你嘛,怕什麽!”弗雷爾卓德將手跨到科柯迪亞的肩膀之上。


    廳堂兩側的巨大半旋樓梯忽地傳來踏步的聲音。


    “是北國教會的公教大人啊,真是款待不周。”


    戴著華麗寶石與絲綢裝飾的頭紗帽,穿著紫色長裙的女子邁著優雅的步伐,她的右手挽著神采奕奕青年,他的衣著繁華卻清爽,紫色的布料中央微有幾點耀眼的點綴。兩人緩步走到弗雷爾卓德和科柯迪亞的身前。


    “幸會幸會,在下是弗雷爾卓德·克裏斯曼,是來自北國教會的公教。”弗雷爾卓德站起行禮,科柯迪亞看著,踉蹌著站起一同行禮。


    “在下是安黛音·西瓦婭,蘭德裏先生的妻子,這位是我的長子斯洛蘭斯·西瓦婭。”安黛音提裙行禮。


    “見過公教大人。”斯洛蘭斯跟隨著行禮。


    “請坐吧。嗯...這位是?”安黛音示意著坐在了對側的沙發之上,看向了顫抖著的科柯迪亞。


    “我...”他的嘴唇不斷打顫。


    “這位是我們教會記錄部門的教徒,也是我做任務的隨行仆從,負責記錄任務概要。叫他克羅蘭斯就好。”弗雷爾卓德用手肘悄悄觸碰著他示意著。


    “啊...是的。”


    “幸會。請坐吧。”斯洛蘭斯疑惑看著他,再次示意著坐下。


    “公教大人這樣突然來訪為的是何事呢?”安黛音接過女仆遞來的茶杯,放到嘴邊輕抿。


    “是這樣的,我們教會接到一項舉報貴族之間存在嚴重政治糾紛的文件,而後經過我們的調查,閣下已逝的長女德洛麗絲·西瓦婭似乎有卷入糾紛的嫌疑,所以我們特此前來調查。”


    科柯迪亞震驚地看向弗雷爾卓德,他的雙眼閃著堅毅的光,與他口中言出的虛假直率之語格格不入。他又將頭轉向對側注視著的這所住所的主人,他們一同露出尖銳的眼神如刀刃般閃著鋒芒。


    “大人您的意思是,懷疑我的姐姐德洛麗絲參與過僭越教會教條的不當之事?”青年的斯洛蘭斯嗓音變得低沉,如猛獸警告的低吼一般。


    “大人,首先先向您說明,我們家族一向不歡迎忌諱言語絲毫不加遮掩之人。望大人舉事實言事,更不要拿已逝之人尋樂。”安黛音將茶杯放置到桌子之上,看似輕柔優雅,卻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是經過我們教會調查部門縝密調查而得出的結果,不然今日我也不會親自前來登門拜訪。”


    “我說過了,事實才是重要的。那麽,證據呢?如閣下想要我們配合調查,這當然是必要的吧。可倘若閣下拿不出證據,那休怪在下逐客而不留情麵了。”安黛音閉上雙眼,雙手搭在膝蓋之上,她的表情和言語都如此平靜,卻透露出尖銳的殺氣。


    “證據,在下當然有,那便是對於閣下女兒參與貴族糾紛的目擊證人——科柯迪亞。他現在在來這裏的路上了。”


    隨著弗雷爾卓德的緩慢的話語完全吐盡,原本穩坐的每一個人都出現了不同的反應。科柯迪亞猛地坐直身子,他的瞳孔放大,顫抖的嘴巴大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心髒似乎如同發動機般轟鳴;斯洛蘭斯咬著牙齒,他的鼻息沉重,如同發怒的猛獸,雙手用力握拳放置在腿上;安黛音猛地睜開眼睛,她注視著眼前略帶微笑的公教,嘴角微微下彎,似乎用眼神詛咒著罪惡之人。


    “不好意思大人,我們這裏也不歡迎心肺肮髒之人。要不您還是讓他請回吧。”


    “可是他就是我帶來的證據啊,沒有他我怎取得蘭德裏先生的信任,怎麽能完成我的任務呢?”他的笑變得有些許詭異。


    “父親大人他自從姐姐去世以來已經將自己封閉在書房三年了,他是不會與大人您見麵的。更不會見這個讓我姐姐去世的罪人。”斯洛蘭斯的言語已經帶有些許怒吼,他已經站起,雙手下垂著,右手已然觸碰到腰間佩劍的劍柄。


    “可是,要是他已經來了呢?”


    “那就,我親自來請他回去。”


    斯洛蘭斯轉瞬間已然拔出佩劍,大踏步向前,將劍鋒大力揮向了低頭不斷留著汗顫抖的科柯迪亞的脖頸。卻劈砍到了弗雷爾卓德瞬間彈射出的劍鞘,劍被阻擋彈向了一邊,劍鞘也一並重重落在地上。隻留下科柯迪亞呆滯著,已經被驚嚇至了極點。


    “弗雷爾卓德閣下,這算是何等意思?”安黛音怒視著,她已經示意著衛兵包圍了整個廳堂。


    “哎呀呀,還是非得鬧成這樣嗎?我明明一直都在好好說話來著。”弗雷爾卓德擺動著雙臂舉劍站起。“科柯迪亞,接下來我會盡力保護你的安全,可是如何結束現在的局勢,就交由你來作為了。”


    “我?”


    弗雷爾卓德扭動著脖子,斯洛蘭斯已經後撤,發怒著預備下一次攻擊。周圍的衛兵也皆呈現戰鬥姿勢,如拉滿的弩箭般蓄勢待發。


    ...


    回到了斯坦森的住所,貝德裏奇再次探頭看向斯坦森家的內部。他看向了那盞燃盡的油燈,又看向了被熏得漆黑的房頂。


    “果然有兩團不同的油渣。覆蓋在下麵這團應該燃燒了兩個小時左右,是手動熄滅的,正是他回到家到準備出發去酒吧這段時間。而這團上麵的油渣燒了起碼有十個小時,說明是他回來之後點燃燒了整晚。即使這裏的人不在乎其他人,但是這房子如此矮小,一旦油燈不小心點燃了房子,周圍的人都會聚集過來,當然會發現他不在家,而且發生這種影響到其他人利益的事情,在周圍的人口中不可能問不出來。他要是要逃跑的話,應該不會犯忘熄油燈這樣如此低級的錯誤。”


    他又伸手摸了摸油槽。


    “這裏環境潮濕,油槽周圍上已經沾滿了聚集的水,這些紙張灰燼卻還是幹燥的,說明是後來放上去燃燒的。”


    他下樓,再次到了收集罐子瓶子的婦女家前。


    “你好,我是一個收藏家,我想要高價采購一些我想要的瓶子,可以讓我看看你撿的這些嗎?”


    “嗯?真的?看吧看吧,有錢不賺純傻子。”婦女大步提來幾個巨大的袋子,拿到貝德裏奇身前。


    他露出無奈的表情伸手翻動著,果然找尋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果然...這是斯利奇老板店裏的...”


    他將那白蘭地瓶子舉起,那熟悉的雕刻標誌在陽光下閃著。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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