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嫣輕笑一聲,語氣漠然:“我知道,你又想說,你並不想跟他爭。”


    “但他都要殺你了,你還是不想掙嗎?”


    “景舒珩,你得知道,你的存在,從一開始就威脅到了他的地位。”


    “若你一直是個廢物,他或許還能容你三分,可你不是。”


    “他容不下你,也無可厚非,自古以來,皇權之爭有多殘忍,你應當比我更要了解。”


    說到這兒,文楚嫣輕笑著起身,居高臨下,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文楚嫣離開後不久,身後木輪椅碾壓在青石磚的聲音,由遠及近緩緩傳來。


    明媚但不刺眼的日頭,穿過已然茂密的樟樹枝葉,斑駁的落在景舒珩的身上。


    石桌上的茶水已經冷了,但盤中的糕點還散著甜香,可惜無人問津。


    景舒珩如同入定一般,直直的坐在石凳上,低著頭,看自己的手。


    片刻後,已行至亭外的燕承允抬眸,看著景舒珩,漫不經心的吐出兩個字:“廢物。”


    景舒珩狀若未聞,不為所動。


    燕承允也不在意,讓賀予將他推上前。


    將木輪椅抬上階梯,停在景舒珩的對麵,五官尚有些青澀的燕承允,表情笑眯眯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說出的話,卻像是淬了毒:“救你還不如救條狗。早知道你這麽沒用,一點都幫不上阿姊,當初就該讓你死在南疆。”


    景舒珩眼神波瀾不驚,這才抬頭,對上燕承允的視線。


    燕承允歪了歪頭,表情不解:“怎麽會有你這種蠢笨至極的人?阿姊雖說從未明說過,可她表現的還不明顯嗎?”


    “她隻有一個目的呀。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哪怕牽動政變,引將謀反,將全天下的人都牽扯進來,她都在所不惜。”


    “你哪兒來的大臉,覺得可以阻止的了她?”


    景舒珩的嘴唇緩緩抿緊,成了一條直線。


    燕承允用眼尾,輕蔑的瞥了他一眼,抬手拿了一塊桌上的杏花糕,咬了一口,聲音有些含糊:“阿姊雖算計頗多,但她為人磊落,當初救我時就曾直言,要我回報。”


    “我一心銘記,若無阿姊,便一定不會有今日的我。”


    “我的命都是阿姊給的,莫說助她達成所願,就是明知會死,我都一往無前。”


    “我不信阿姊不曾向你言明,她救你性命時,需要你作何回報。當初你是如何回答她的?”


    聽到這話,景舒珩的嘴唇抿的更緊,多情的桃花眼眸色深沉,如墨般直勾勾的看著燕承允,卻沒說話。


    見他這個反應,燕承允撇了撇嘴,一臉不屑:“你是珩王,皇親國戚身份尊貴,站在朝廷的立場看待問題,無可厚非。但景舒珩,你捫心自問,若無阿姊,你死多少次了?”


    “但凡有一次,她對你的生死冷眼旁觀,你都不可能有坐在這裏的機會。”


    說著,一塊糕點被他吃完,賀予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恭敬的為他擦手。


    “人若不知感恩,與畜生又有什麽分別?”燕承允一邊乖乖伸出手,任賀予幫他擦手,一邊對上景舒珩的視線。


    他的眼神逐漸銳利:“你最好記清楚,你的命,同樣是阿姊給的。若你膽敢做出任何威脅到她的事,我傾燕國之力,也必殺你!”


    景舒珩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是想說什麽,但到底什麽都沒說。


    燕承允也沒追問,他到底怎麽想的。


    收回被賀予擦幹淨的手,燕承允的指腹隨意敲著木椅扶手,臉上重新掛上笑意,微微抬頭,看著愈發明媚的日頭。


    “南疆已經開戰了。景舒珩,你得去北疆了。”


    “否則的話。”燕承允臉上的笑意擴大,“一旦讓阿姊覺得,你對她毫無用處,憑阿姊的性格,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走到她的跟前。”


    說完,沒理會景舒珩的反應,燕承允微微抬手,賀予會意,推著他離開。


    涼亭再次空無一人,和煦的風吹在身上,景舒珩卻沒有任何舒適的感覺。


    他的手逐漸握緊,眉眼緩緩壓低,緊繃的下頜,帶著股子堅毅。


    兩天之後,南疆傳來緊急戰報,燕國大軍壓境,並且突襲邊境,守邊將士損失慘重!


    南疆邊防,岌岌可危!


    這則戰報一出,朝野動蕩,文武百官,終於感覺到了,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


    燕國率先開戰,景國必然不會怯戰,邊防守將迅速整頓全軍,全力迎戰。


    事態緊急,皇帝緊急下旨,命鎮國大將軍滿成仁領十萬大軍,支援南疆。


    滿成仁點十萬大軍,第二日一早,便出發,朝著南疆而去。


    南疆全麵開戰,按理來說,萬裏之外的北疆,應該不會那麽快接到消息。


    但實際上,在消息傳回朝後的第二日,韓誌義便接到了南疆全麵開戰的消息。


    將信鴿放走之後,韓誌義深深呼了一口氣,眼神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片刻後,將信箋放在桌上,拿起另外一封來自京中的傳信。


    信中寫到,韓冬被襲於陣前的消息,同樣傳回了京都,皇上原本是打算,派滿成仁來北疆的。


    隻是南疆事發突然,較為緊急,這才改道去了南疆。


    如今朝中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倒是沒再提起,重新派遣將領來北疆的事。


    但韓誌義知曉,此事已經被提起來了,那便預示著皇帝已經對韓家起了不滿,如今雖沒有派人來分權,等往後騰出手來,必然有這麽一天。


    緩緩將紙張用力捏成一團,韓誌義臉色到底還是陰沉了下來。


    看吧,皇權就是這麽涼薄,他鎮守北疆多年,他的兒子,隻是一朝失利,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派人來分他的權!


    這讓他如何能甘心再為皇室驅使?


    將兩份信箋全部扔進火中,韓誌義不再猶豫,起身離開。


    出了營帳,他翻身騎上大馬,看似朝著城中的方向而去,但隻有跟在他身邊的幾個親兵知道,他並未進城,而是中途調轉方向,朝著人跡罕至的郊外而去。


    半個時辰後,疾馳的馬才終於緩了下來,隻見遠處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正帶著幾個同樣高壯的男人,正坐在馬上,明顯正在等韓誌義。


    韓誌義深呼一口氣,抬腳上前。


    走近之後,便會發現,領頭那人不僅身材高大,相較於景國人士,五官也深邃不少,深灰色的眼眸中,是與相貌完全不符的算計。


    厚重的皮草穿在身上,絲毫沒有阻礙他的動作。


    “韓將軍,久仰大名。”那人聲音粗獷,若是細聽,還能發現他語調有些許的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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