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該如何判定一個人的死亡?


    包括血液循環停止、脈搏和呼吸停止的心死亡。


    包括大腦、小腦和腦幹等腦細胞腦組織的功能完全且永久不可逆的喪失和停止的腦死亡。


    以上是醫學層麵。


    但在某些人的眼裏,判斷死亡的標準可以是你的眉宇靈台,所謂印堂發黑氣血枯涸,也是基於這一點創造的詞匯。


    看一眼,基本上就知道你這個人命不久矣或將有大災大難發生,如果能結合八字進行命理推算,結果會更加具體,幫助你趨吉避害,不過還是那句話,幾乎所有真正的行家裏手都不會實打實的點明根本。


    好比說你要被大貨撞,他也許會告訴你是要撞大運。


    為了避免冥冥中泄露天機的懲罰,這些人往往會說的雲裏霧裏,達到自我保護的目的,而且有的話他好說不好聽,不是誰都能接受正確性的引導。


    由此可見,老康說出的這句話有多麽違背常理,更深沉次的是他又開始反複搖擺的自我認知。


    換做是以前,他百分百會確定眼前年輕人死了,就是一具‘活蹦亂跳’的屍體。


    但現在就不同了,經過一係列的遭遇,老康更加謹慎更加小心,他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一股自然而然由內向外的氣息。


    顯然是人氣啊。


    死了的人怎麽會有人氣?


    可別說是護靈燈了,活人的靈台中連一絲絲的靈火都沒有,按道理是死的不能再死。


    大受衝擊下,讓老康脫口而出這句話,因為他實在看不懂。


    不光他看不懂,拿著尋龍尺的老劉也看不懂,盯著那年輕人的臉恨不得看出花來。


    換位思考,任何人被說晦氣話,恐怕都不會有多少好臉色,沒當場發飆都算素質高的。


    幸好,這年輕人屬於有素質的那一類,即便眼神中閃過不悅之色,但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


    “呃兄弟說笑了啊,我活的好好的哪裏會死?要說死過可能是上輩子死過吧.”


    年輕人充滿人味兒的回答讓老康尷了個大尬,隻能歸結於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沒碰到過不代表不存在,要永遠抱著謙遜的心態麵對一切。


    “啊~哈哈~我這兄弟被大雨澆的太久可能腦子進水了,朋友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人情世故的場麵上還得看老劉,要不是手裏拿著尋龍尺,他早就上去遞煙套近乎了。


    “窮小子哪裏談得上貴啊?我姓孟,本村的,看你們風塵仆仆但不像是壞人,那遠來的就是客,叫我小孟就行。”


    有了台階下,老康算是鬆了口氣,為了彌補剛才給小孟帶來的不快,他習慣性用最擅長的方式來賠禮道歉,在老劉打了個哈哈後隨即接過話來,“孟兄弟啊,最近千萬要多多注意雙目,容易出問題,盡量離水盛的地方遠些,待到九月初九以後應該就沒事了。”


    小孟聽到這話後有些發愣,眼中神色難以言說,但很快恢複正常,啞然失笑道:“說出來不怕各位笑話,我是撈屍人,吃的就是水裏的飯,哪能離開水啊?也就是最近天天下暴雨沒辦法,不然還真在南月村遇不到各位。”


    撈屍人?


    這個職業讓哥幾個對小孟刮目相看,有點肅然起敬的感覺。


    真是人不可貌相,任何時代吃這碗飯的人命格都硬,因為不硬的已經嗝屁被淘汰了。


    “嗯?還有位大爺?渾身都濕透了啊,走走走趕緊跟我進村,找個地方讓你們烤烤火好好休息休息。”


    哥幾個一看小孟是個熱心腸,便沒有拒絕好意,出門在外都有落難的時候,況且在渡河前後這段時間確實把人累得夠嗆,又累又餓。


    “三元你不能白吃我那半塊燒餅吧?我記得伱兜裏還有點爆米花來著,趕緊給我墊墊肚子。”呂秀才摸著肚皮,感慨著今天消耗真大,沒吃多久又餓了,以前飯量從來沒有這麽多。


    沒有多廢話,趙三元將兜裏的爆米花都給了秀才,但他盯著帶路的小孟。


    表麵上看,小孟確實沒什麽毛病,脾氣好還熱心腸,願意對陌生人給予援助。


    可他所說的話裏有個不易察覺的矛盾點,趙三元思來想去也找不到自洽的理由。


    壓下心頭的疑惑暫時不去多想,畢竟最近疑惑的事太他媽多了,反倒是這件最無關痛癢。


    一行人在小孟這個‘坐地戶’的帶領下進入南月村,所過之處每家每戶的房子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壞,好不容易天晴了雨停了,村民們要麽修修補補,要麽提著水桶往外倒水,熊孩子們則是沒心沒肺的在泥水中嬉戲,鄰裏間竭盡所能的相互幫忙不問回報。


    看到外來人在小孟的帶領下進村後,村民們都投來善意的目光,很多在喊著別麻煩了直接進來住,地方有的是,讓人不得不感歎南月村的熱情好客。


    隻有一家顯得格格不入。


    也是南月村內擁有最大豪宅的一家,看四個角蓋的土炮樓就知道不是善茬。


    別人都在互幫互助,他家卻大門緊閉,門後時不時傳來惡狗狂吠,讓人不寒而栗。


    而在進入村子後,老劉手中的尋龍尺不再像之前那般沒有規律,越往村子腹地走,尋龍尺就越趨於穩定。


    當然不是在找水找礦找對象,是在找大風水中磁場最為紊亂的核心地帶。


    老劉頭頂上的大狸仙探鼻嗅了嗅,兩側長長的白胡子抖了抖,然後用爪子拍老劉的腦門,“現在這條路是酉亥醜,找去子戊申方位的路,那邊味兒有點不一樣。”


    在小孟領路的情況下,擅自改變路線肯定不好,所以老劉開始沒話找話問道:“小孟啊,那大院子是誰家?土炮樓修的還挺氣派的,應該有不少錢吧?”


    跟預想當中的差不多,小孟表情很是嫌棄,冷笑道:“家主姓牛,鄉親們都管他叫牛老鱉,以前給軍閥種大煙的,有錢也是黑心錢,欺男霸女就沒有他沒幹過的,近兩年是歲數大了折騰的沒那麽厲害,但人老心不老,總想禍害黃花閨女當姨太太,我呸!”


    越說越激動,小孟就差跳著腳的罵了。


    哥幾個一看這肯定是有故事啊,不然仇富也沒必要這麽激動,肯定是那個牛老鱉看上的某個閨女是小孟的心上人。


    但合情合理,啥年頭沒有個劣紳惡霸土皇帝?陽光不可能照耀到所有的角落,尤其是在當下,許多上層頒布的政策想要落地,必須仰仗地方豪強的配合,甭管這豪強是個啥咖位,哪怕他隻是一村一屯的老大,那也是土皇帝。


    “是是是,老牛啃嫩草必須要堅決抵製,多少人還打折光棍兒呢,憑啥快入土的人還要搶?可聲音還是想小點的好,萬一哪個土炮手聽到再崩你一槍,咱們離這遠點。”


    說完這句話後,老劉握著尋龍尺十分自然的拐到另一條小路上,跟小孟之前帶的明顯不是一個方向。


    “別去那邊!”


    一聲爆喝震得人腦瓜嗡嗡響。


    隻見小孟一個箭步後發先至攔住了老劉的去路,表情甚至都有些猙獰,一副要拚命的架勢,跟剛才的熱心腸完全不同!


    附近村民無論手頭上有任何事,無論男女老少全部齊刷刷投來敵意目光,曾經和善的笑容蕩然無存!


    在四麵八方的注視下,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感到極度不適,心態不好的大概率被嚇得跌坐在地。


    趙三元怕老劉出意外,已經伸手入懷摸上了馬牌擼子,拋開所有花裏胡哨的因素,這裏歸根結底都是半封閉的窮山惡水,隨時有可能遇到危險,不管如何前提是要確保己方安全。


    不過他的動作被一旁的呂秀才按住了手腕,後者搖了搖頭示意再等等看,一旦動了手可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老康則是夾在小孟和老劉之間,盡可能鼓起最和善最憨厚的笑臉,不斷地賠笑解釋說好話。


    最淡定的當屬莫聞山,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仿佛遊離於團隊之外,存在感相當的低。


    “咋了啊小孟?難道那裏還有比牛老鱉更可惡的土財主?”老劉的這句話扭轉了詭異又冰冷的氣氛,人情世故的社會經驗體現的淋漓盡致。


    沒有像趙三元那種爆裂脾氣,誰瞪眼睛就要幹誰。


    沒有像呂秀才那種審時度勢,理性評判計較得失。


    也沒有像老康那種做和事佬,盡可能不去撕破臉。


    老劉的智慧是四兩撥千斤,將主要矛盾轉化為次要矛盾,將第三方矛盾轉化為主要矛盾。


    雖然不清楚小孟炸毛的根本原因是什麽,但老劉記得剛才他對牛老鱉展露過敵意和唾棄,那就好辦了,以此設定個或許不存在的人來化解矛盾。


    重要的不是土財主,是類比了牛老鱉,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我也討厭牛老鱉那種劣紳惡霸,咱們的意識形態是一樣的,咱們是一夥的,你肯定是怕我遇到那種人才阻止的我,你是好人啊,我懂我都懂。


    這招高麽?


    不高。


    高的是老劉沒有挑明了說,卻能達到想要的效果,這是其餘哥仨完全不具備的特點,不是因為他們傻,而是因為老劉的經驗太足,過他手的活兒數不勝數,跟太多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打過交道。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口後氣氛瞬間緩解,小孟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在陰晴之間無縫切換,絲毫看不出有猙獰之色。


    “幾位有所不知,那裏有一戶人家準備嫁閨女,你們是外來人又是男丁,靠近會犯口舌,終究不好,所以還是避嫌一些吧。”


    小孟的解釋無懈可擊,表情眼神肢體語言更是無可挑剔,任誰看了都能感覺到善意。


    確實,鄉野間的規矩多,村東放個屁恨不得村西都能聞到,稍有點風吹草動,或許很快就會編排成天大的醜事,害人一生。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尤其是偏僻的窮山惡水中,編排惡語能將人萬箭穿心。


    所以當小孟的解釋說出來後,連趙三元這頭倔驢都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幸好聽你的了秀才,不然我這臭脾氣又容易壞事兒,要是真鬧起來,村民們絕對會認為咱們是衝新娘子來的惡賊,事後咱們拍拍屁股走了,人新娘子的名聲可就完犢子了,聽說有的地方還要浸豬籠的。”


    呂秀才無奈歎了口氣,“唉我脾氣也很臭,但跟你一比就啥也不是了,我隻能被迫冷靜下來,話說你有沒有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不是大風水那種,而是更.怎麽說呢,不太好形容。”


    “我也有所收獲,等到了合適的地方再說。”趙三元安撫兄弟的情緒,他知道秀才的心境還沒有徹底平複,在南月村外邊的時候就百思不解,等進了村後又有更多的謎團夾雜其中,小小村屯,水好像比海要深。


    一行人在小孟的帶領下來到了村子西北部。


    有座老宅子曆經風霜,看模樣應該有百八十年的曆史了,占地不小但並不豪華,至少是比不上牛老鱉那種帶土炮樓的豪宅。


    “這就是你的家?很大啊。”


    “哪啊,我可買不起這麽大的宅子,這家人姓嚴,剛才我說的那門親事還記得不?新郎官兒就是嚴家的獨子,我和他關係不錯,他要娶的是周家大姑娘,我未來要娶的是周家二姑娘,算是連襟,各位要是不嫌棄就在這將就下吧。”


    此時老劉手裏的尋龍尺緩緩拚成一個對角,尖銳處正指嚴家大門,看到這一幕,老劉麵色相當鎮定,他不動聲色的收起了尋龍尺,甚至連那仨兄弟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太客氣了啊小孟,這哪能是將就?打著探照燈都找不到的好環境啊。”老劉倒不是虛偽,單從條件來看確實是南月村頂尖。


    “行,各位稍後,我進去跟嚴家人打聲招呼。”


    看著小孟走進宅子後,哥幾個第一時間極為默契的圍在一圈蹲了下去,互相勾肩搭背對了個眼神兒,變臉速度可絲毫不比小孟差,誰也不是白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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