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最累的,不是被動接招隔空鬥法的老康和秀才,也不是大半夜嗷嗷狂奔累的跟瘋狗似的趙三元,更不是在丹彩樓內交流工作的一人一鬼。


    是老劉。


    他最累。


    後半夜的十字路口跟陰差扯皮這件事是需要極其過硬的心理素質。


    別看老劉幹了十來年的死人活,見識過不少陰魂,但陰差這種存在是最不好打交道。


    老祖宗早就告訴了我們這個道理。


    家神難送,小鬼難纏。


    陰差看著職權不大地位不高,可他很大程度上能影響你和你家庭看不見摸不著的核心利益。


    比如說陰庫。


    誰活著的時候要是敢把陰差給惹了,人家下去後有太多辦法搞你的陰庫,這玩意兒跟陽壽不同,生死簿絕非小鬼能接觸得到,可陰庫就不同了。


    之前說過陰庫對一個人和一個家族至關重要,是人間所行善惡在後在地府記的賬,以三代家族直係成員為準,加在一起綜合考量。


    做了善事就記好賬,做了壞事就記黑賬。


    有些時候人們會發現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積德行善的生活困苦,欺男霸女反倒他媽的很滋潤,哪有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舉頭三尺有神明?


    但老祖宗同樣把這方麵也總結出了核心理論,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為啥時候未到?


    因為陰庫。


    人家親爺親爹活著淨做好事了,子孫是有本錢的,在禍禍光陰庫以前他啥大事都不會有;反之親爺親爹活著淨幹爛屁股事了,子孫天生就欠賬有征信問題,必須得還清了之後才會有好事好報,一代又一代就是這麽傳承,當子孫的未來會當爹會當爺,也會有子孫後代,因果循環著。


    警示著人們你家底再厚,趕上不肖子孫也富不過三代;你家祖上再不是個人,你隻要積積德行善就是給自己給後代謀福報。


    陽財和陰財都是這麽個理。


    但!


    小鬼難纏就難纏在了這!


    它們雖沒權利左右陽壽,但想調一調你的陰庫辦法那是太特麽多了!


    不然人世間為啥有能幫人補陰庫的高人?


    走的就是小鬼的路子。


    就算不在意陰庫陰德,人總要一死吧?到了下邊可是陰差的主場,好比說大家都在金雞山挖礦敲石頭,就給你派的活最重,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綜上,老劉跟吳前吳瓊倆陰差兄弟扯破的時候,他腿肚子都有點轉筋,真怕那句話沒說明白談崩了,後果不堪設想。


    老弟啊老弟,你是真會給哥哥派貨兒。


    這他娘的比幹幾個惡鬼難多了啊。


    “二位尊為維護界王秩序,深入貫徹落實(此處省略不允許寫模版片湯話)哪怕人鬼有別,小的也發自內心敬仰二位尊差,無論對人對鬼都是起到了模範表率的先進指導作用,今夜既見尊容,小的大受震撼無以為表,待這個月十五為尊差們奉上金磚金條金元寶、紙錢紙人紙汽車,萬望笑納啊。”


    禿嚕了一大堆,重點就是後邊這一句是關鍵。


    但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鬼,知道事該怎麽去做。


    求人辦事給好處嘛,可不能直接麵對麵的往兜裏塞,這是最下乘的表現,真趕上對麵是聰明人根本不會收,而且會義正言辭的拒絕,把你小子跟傻麅子畫等號。


    所以話術很重要,越花裏胡哨越好,讓他人盡可能找不到其中的重點。


    當然了,僅僅是話術肯定不夠,吳瓊在地府當了多少年的陰差了,啥賄沒收過?就這麽正兒八經的點頭同意,事後極其容易被追查到蛛絲馬跡,再被押入陰曹受審,下一站必定是八十一層地獄了。


    吳瓊麵色如常,沒有因為老劉的花言巧語所蒙蔽。


    都特麽是片湯話,糊弄鬼啊?


    你小子要真就這點本事,那還是拉倒吧,直接勾魂回去交差。


    “嗯....我們兄弟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在地府領導(此處省略,還是不允許寫模版片湯話)順應天道,你的心意我們會轉達回去,至於謝禮是萬萬不能收,所有陰差都秉承著隻做好工作,不擾亂民生不與活人發生利益關係的核心指導思想。”


    “是是是,尊差說的一點都不差。”老劉點頭哈腰,心中卻暗罵老機靈鬼真他娘的不好糊弄,要是能當麵行賄自然能留下證據,現在看這富態陰差絕逼是個老官油子。


    沒辦法,退而求次吧。


    “尊差的廉政高尚我早就如雷貫耳了,哪敢壞了您老高風亮節啊?真不是謝禮,就是小的看二位尊差風塵仆仆的,剛過完年都不閑著實在心疼。”


    說到這,老劉往前蹭了蹭壓低了聲音,“其實除了這次想讓尊差給個麵子外,還有個事想讓您老幫忙。”


    嗯?


    吳瓊皺了皺眉。


    心想你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這還沒給你鼻子呢,就往臉上蹬了?


    也不打聽打聽,我老吳的門路哪有這麽好走?


    但劉芒泛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吳瓊對他刮目相看。


    “尊差知道我比較擅長幹死人活,可老話說得好人有千慮必有一失嘛,上回有個活幹的太急少燒了不少紙活兒,奈何算算時間那人應該快在金雞山贖完罪孽往輪回井去了,小的燒了也沒法給他啊,所以想讓尊差幫忙去供養閣代取轉交,為了方便,表文落款會寫好尊差的大名,尊差大悲大善,相信一定會仗義出手,弘揚地府幫扶弱小救濟貧困的優良作風傳統美德。”


    啥叫九轉大腸?


    老劉的社會經驗閃閃放光芒。


    說的話不止邏輯嚴謹,還把這事美化上了好幾個台階。


    在外人看來是幫扶弱小,是救濟憑空,是大好事,隻要是個有‘良心’的陰差都會幫忙,不幫就不是個好鬼。


    事實上彼此間都明白咋回事。


    都特麽往輪回井要投胎去了,有幾個會在意手裏有多少票子?閑著沒事再去供養閣取錢純屬有大病,都急著投胎轉世好不好?


    老劉這番話的第二層深意是吳瓊是在做好鬼好事,能追上自然是最好,追不上也沒法子啊,當勾魂的鬼差是很忙滴,就算有空去追,人家都投胎了還咋追?總不能把紙錢往輪回井裏撒吧?那特麽早亂套了。


    追不到,錢該怎麽處理?


    壞賬了唄,還能咋處理,反正供養閣按規矩把錢給批了,至於究竟流到哪裏,沒有誰會去在意。


    前前後後麵子裏子老劉都給全了,讓吳瓊可以踏踏實實的受賄貪汙,無需有任何後顧之憂。


    啥叫功夫?


    這就叫功夫。


    上邊講人情下邊有鬼情。


    隻要私心不會徹底滅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同樣不會徹底滅絕,區別在於看得見和看不見罷了。


    吳瓊聞言後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幽幽歎了一口氣,“是啊,在下邊沒錢花沒寒衣的太可憐了,我雖身份地微,但作為地府的一份子,要在各級領導的正確思想教育下竭盡全力,哪怕再忙再難也要往輪回井走一趟。”


    老劉心中大喜。


    喵了個咪的,隻要有這句話事,彼此間的灰色利益輸送鏈條算是初步搭建起來了,往後的事都好說。


    旁邊的吳前見倆人精鬼精達成共識後立馬輕咳幾聲。


    “咳咳——那個,你給送錢的陰魂應該挺愛喝酒吧?別忘了整點好酒下去,在奈何橋上大醉一場再飲下孟婆湯,效果更佳。”


    與它兄弟吳瓊相比,吳前這種幾乎明著吃拿卡要的做派顯然落了下乘,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鬼都爬不了多高。


    但既然開了口,老劉就沒有不辦的道理。


    好說好說,不就是酒麽?雖然要多費些功夫,可依舊不是啥太難的事。


    “是是是,尊差不說我都差點沒想起來,那人生前的確好飲,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愛喝哪口了....”


    “三溝老窖就成,下邊的鬼都愛喝這個牌子。”


    吳瓊見兄弟吃相如此難看,無奈的搖頭歎息,暗想這個家要是沒有我,你早就被三開了。


    “尊差,那您看江陽的事兒.....”


    老劉兜兜轉轉,真正為的還是江陽,老弟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今夜絕對要保住江陽的命。


    老弟既然這麽吩咐,心裏肯定是有了大致計劃,當哥哥的再難也得把事辦漂亮咯。


    殊不知給陰差行賄,老劉同樣是要擔不小的風險,因為一旦敗露,下邊順藤摸瓜肯定會找到源頭,到時候還能有好果子吃?


    吳瓊故作沉吟的看了看燈陣中躺著的江陽,沉聲道:“根據我的觀察,此事確有蹊蹺,身為陰差要秉承著絕不勾錯任何一人的宗旨辦事,待我們回陰曹將事情稟報再行決定,但根據我的推測,江陽要是繼續保持這個狀態是必須要被勾走的,大概明天這個時候吧。”


    隻有十二個時辰?


    老劉苦笑不已,他還以為花重金後最少能保三天。


    見好就收吧,能在陰差手裏搏出十二個時辰就夠不錯的了。


    至此,雙方都得到想要的東西,也就沒有繼續扯皮的必要,倆陰差回地府複命,老劉則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著,冷汗早已浸濕了他的衣背。


    運氣好啊。


    這要是趕上廉潔清正的陰差,那絕對是撞槍口上了,人家回去必然會稟報陰曹記上一筆,不止陰德有損,以後幾乎不可能再繼續幹陰陽事,飯碗等同於砸手裏了。


    喘了好一陣之後,老劉收起燈陣背著昏迷的江陽往鸞鳴閣趕,不然這小子就算魂魄不離體,也得被活活凍死。


    視角轉換。


    鸞鳴閣丹彩樓內。


    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柳娃兒那都是一等一的優秀,隻要這張百變千幻的畫皮還在,它依舊是鸞鳴閣第一頭牌,絕對物有所值。


    不請自來的古涯整整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算罷休,光著大膀子坐在牙床旁事後煙,身上升騰著熱汗,一身的腱子肉。


    柳娃兒則摟著光潔玉背趴在床上,滿麵紅光欣賞著自己的美甲。


    雖說畫皮鬼潛伏在窯子裏是為了掩人耳目的實施計劃,但還有個重要原因,是它真的享受夜夜笙歌。


    誰說鬼就不能有夜生活了?


    歸根結底,畫皮鬼是想吸了素兒永葆青春,然後永遠爽下去,隻不過在沒有達成目的前,它必須要吸食他人精元魂魄來維持畫皮不腐,真沒如成為這片鬼頭掀起血雨腥風的遠大崇高理想。


    尤其是喜歡古涯這種長得俊俏渾身腱子肉續航時間超長的棒小夥,畢竟這種活人也喜歡。


    “嗬,我之前說幫你贖身被你拒絕後還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你是勾搭了新相好的,如何?我那個師兄是否跟以前他在舞台上那樣威武雄壯?”


    聞到這麽大的醋味,柳娃兒嬌豔一笑從背後抱住古涯。


    “他不過是個無人問津的落魄武生,而你是桂闌班的當家人,孰強孰弱早已分曉,再說了他哪有你貼心啊?”一邊說著一邊用蔥蔥玉指在古涯下腹畫著圈圈。


    “無人問津?”古涯冷笑道:“他若是無人問津我又如何急匆匆的回到帝都?都說我那個師兄才得了師兄真傳,若非他在師父納妾當夜行不軌之事,桂闌班必然是他當家做主,我?我就是個配紅花的綠葉。”


    柳娃兒立刻明白古涯突然返京的理由,肯定是這回去上海大演受委屈了唄。


    再正常不過,想當初武行內的雙子星,他江陽就是比你古涯強。


    “哦~還以為你是為了我才回來的,原來是為了你的師兄啊。”


    古涯挑起柳娃兒的下巴,“兩者皆有,我早就想睡我小師娘了,隻不過被他搶了先,事後不久她突然病故我深以為憾,蒼天有眼讓我遇到與她有七分相似可風騷更盛數倍的你,待莪解決了江陽,就贖你的身。”


    “解決?你都暗殺他多少次了,哪回成功過?”


    “今時不同往日,我要設下擂台邀百千權貴,正麵擊敗江陽,贏了我便徹底是桂闌班的班主,誰也不敢說半個不字,用不了多久大江南北的武行內必以我為尊。”


    柳娃兒眼珠子一轉,充滿狡黠。


    好事兒啊,自己與素兒達成交易承諾不再傷害江陽,可不代表自己就不想再整死他,有關素兒所真愛的一切都要毀掉,既然古涯主動入了這場大戲,那再好不過了。


    它咯咯笑道:“輸了又怎樣?”


    古涯的眼神寒冷如刀,他想要徹底消弭江陽在武行圈子裏的影響,最好的辦法不是暗殺他,而是讓他身敗名裂。


    “敗者當眾撅槍,生不如死!”


    (這章最精髓的就是老劉和陰差之間的對話,繞圈子的藝術比打好直球更重要,不讓寫也沒招,湊合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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