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無字畫卷


    事發突然!


    原本趙三元還以為自己運氣不錯,從金雞山一路狂飆到巨船上都沒有碰到什麽硬茬子,應該是祖墳冒青煙撞了大運。


    但細細想來,自家祖墳在哪都不清楚,能冒個屁的青煙?


    真要說起來的話,闖地府本身就是無限接近十死無生的自殺局。


    上有地藏王菩薩、後土娘娘、東嶽大帝、酆都大帝,太乙救苦天尊。


    中有五方鬼帝、十殿閻羅、八十一層地獄判官。


    下有十大陰帥、羅刹鬼、夜叉鬼、魑魅魍魎等等。


    更有無數的基層陰差鬼差。


    真想動手的話,還能讓走陰的在地府翻了天?


    隨隨便便派十大陰帥就能解決。


    巧了。


    趙三元等人麵對的四尊大佬就屬於陰帥之列。


    而且此時此刻,巨船已經駛離岸邊進入忘川河,若打起來連跑的地方都沒有。


    跳河?


    想神形俱滅魂飛魄散的話隨意跳。


    氣氛一時間極其凝重。


    返程的陰魂們都第一時間躲到角落裏,生怕被波及吃瓜落。


    寬大的甲板上就剩下兩方陣營。


    說不慌根本不可能,麵對傳說中的狠鬼,是人都會忐忑,尤其是瞧見這四位大佬長得一個比一個寒顫猙獰,視覺上本能的抗拒。


    趙三元餘光瞄向身側。


    能談得上戰力的隻剩下兔子一個,老高這癟犢子已經自廢武功把紙矛給燒了,肯定幫不上什麽忙。


    內心盤算之餘,趙三元慢慢伸手入懷抓住另一根畫軸準備隨時再開大。


    率先開口的,是帶著邪魅詭異笑容白無常老爺,也可稱之為仇白頭謝必安,他聲音尖細口齒不清,耷拉的長舌頭讓人總擔心會不會一個不注意把舌頭咬斷。


    “嘿~聽我的來這堵人沒錯吧?甭管在金雞山或是鬼界堡鬧騰的有多厲害,走陰人想穿越忘川河必須得坐船,雖說這小子不是當年那個人,但肯定有著不淺的關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啊,老範,上!”


    被叫做老範的是黑無常,大名範無救,長得就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恐怖形象,可黑無常沒有耷拉著長舌頭,口齒比白無常要清晰許多,而且說話的聲音文質彬彬,與恐怖形象大相徑庭,反差特別大。


    “我上什麽上?當初被揍最慘的應該是你吧,喪魂棒的毛都被扒光了,你先上。”


    白無常瞪了瞪渾圓的眼珠子,“放屁!我是故意露的破綻好不好?況且當時最慘的是牛頭羅刹吧,他瞧見酆都大帝的神韻後嚇得蹲地上裝老牛吃草了!”


    “等會等會!”牛頭羅刹頓時不樂意了,“什麽叫嚇得蹲地上吃草?我那叫隱蔽埋伏懂不懂?明明是故意裝成鬼牛迷惑對方伺機一招製敵,真要說慘,馬麵才是真慘,被刺激的到現在都合不上嘴,一天到晚呲著兩排大黃牙,上回拜見太乙救苦天尊的時候差點被揍,天尊還以為馬麵的表情是在嘲諷。”


    無法開口說話的馬麵直接薅起牛頭的衣領,看著眼神很憤怒,奈何呲牙表情太過喜感。


    “你看,又急,一說這事你就急。”牛頭羅刹盡可能的安撫老搭檔,“現在好機會擺在眼前,這小子也是三皇派的傳人,萬一你收拾他後心情大爽把後毛病好了呢?所以還是你先上,我給你掠陣。”


    黑無常見牛頭馬麵半天扯不明白,便冷聲道:“還用爭?你們倆一起上不就得了,反正船已駛進忘川河,他們根本跑不掉。”


    “謙讓啊,白牛最謙遜謙讓了懂麽?活著的時候犁地我都不爭不搶。”牛頭羅刹摟住馬麵羅刹不讓他亂拱,“況且這次堵截的法子是老謝和你老範提出來的,你們是帶頭大哥不先上誰上?”


    跟預想當中的發展截然相反。


    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針鋒相對,更沒有說打就打。


    四位大名鼎鼎的陰帥對誰打頭陣的事特別重視,必須要辨出個結果。


    反倒是趙三元等人看得雲裏霧裏,一時間搞不懂是個什麽套路。


    又不是分黑鍋,至於這麽謙讓?


    但他們並不知曉,實在是當年那位走陰人給四位陰帥搞出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有人膽敢鬧地府自然是要先將其強製鎮壓,然後押送至酆都城審判,論罪處罰。


    然而問題在於這幾名陰帥心裏都沒底。


    上次已經果斷白給了,若非消息封鎖的快沒導致鬼盡皆知,恐怕幾位要被笑話無數年,如果這次再白給,老臉實在不知道往哪擱。


    “我們怎麽辦....”上官白兔小聲詢問著,她手握紙劍隨時準備開幹。


    還沒等趙三元回答,高首先搶過話來生怕這小子突然上頭,“還能咋辦?敵不動我不動,不主動就對了,他們最好能一路吵到供養閣,可話說回來,堂堂四位傳說中的陰帥怎麽看著好像有些怕你小子啊?”


    方才已經見識過三皇派的手段,但卻不清楚趙三元的師父曾經做得更是個狠人中的狠人,當年走陰時大鬧地府給不少鬼差陰差都給幹破防了。


    被大概說明了一下後,老高愈發震撼。


    好家夥,教他本事的師父更加了不得啊!


    哪怕在地府是純粹的靈魂狀態,施展術法基本上沒有任何代價與副作用,從上官白兔所使的劍氣就可見一斑,但打鐵還需自身硬,趙三元師父能請來酆都大帝神韻的前提是他真的有實力能請!


    怪不得這黑白無常牛頭馬麵‘互相謙讓’著誰先動手,誰都不敢保證趙三元是否也有相同的實力。


    別說是酆都大帝了,降個檔次請來五方鬼帝來,幾名陰帥也都得麻。


    震驚過後,高首輕聲詢問,“你懷裏的畫像還有哪幾位?”


    趙三元搖頭苦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一共帶了四根畫軸,剛才用了一根,剩下的三根裏有兩根正身就是站在麵前的倆無常老爺,又他媽撞槍口上了。”


    當著陰帥的麵請陰帥的神韻,想想場麵就知道有多尷尬。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想要在塵世民間尋找到受香火的神明畫像很難,找到能在地府用的更難,相對普遍的肯定是黑白無常牛頭馬麵。


    即使是趙三元剛才沒有散法也沒用,鍾馗屬於地府四大判官,眼前這幾位屬於十大陰帥,雖屬不同,但強弱高低幾乎沒什麽分別,所以僅靠鍾馗神韻法相依舊不可能戰勝黑白無常牛頭馬麵。


    “那不是還剩一個麽?”


    趙三元翻了翻翻白眼,“剩下那個沒有任何題字,我完全看不出是哪位,萬一隻是個普通陰差鬼差咋辦。”


    “.....”


    高首欲哭無淚。


    得,閉環了。


    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這幾位陰帥不清楚趙三元的底細,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所以才如此的謹小慎微。


    事實上,真就小瞧了地府知名狠鬼相互‘探討’的激烈程度。


    一個時辰....


    十個時辰....


    過了許久許久依舊沒辨出個結果。


    “世人都知曉你們黑白無常二位老爺,對付個普通凡人你們有什麽可猶豫的?”


    “笑話!你們牛頭馬麵的名氣也不小吧?再說了如果那小子是凡胎肉體,老爺我隨隨便便就把他給收拾了,問題是他根本沒有死,陽軀裏的魂魄能支撐他使出劾召萬神的本事,而且在冥土地府中,魂魄狀態下施展的劾召萬神沒有時間限製,上回的事你們都忘了?”


    “要不我們一起上?對誰都公平。”


    “公平個屁!誰不知道你老範是小短腿?”


    “你的好,長了倆蹄子還非得穿靴子,不硌得慌?回頭老爺我給你釘倆牛掌。”


    “說歸說笑歸笑,別拿羅刹開玩笑,再說蹄子我可翻臉了啊,要說寒顫你兄弟老謝更寒顫吧?”


    “哎?你倆吵吵別帶上我行不行?我寒顫還能有馬麵寒顫?成天到晚呲牙玩。”


    “翻一個試試?給你們這對牛馬能耐壞了,牙全給你掰掉!”


    “試試就試試,就你舌頭長能叭叭是吧?看看抽出來纏你腰上能纏幾圈!”


    從交換意見,到激烈探討。


    從人身攻擊,到相互撕扯。


    看來地府的鬼神其實跟凡人沒什麽兩樣,情緒波動都不小,急眼了真動手。


    趙三元等人蹲在甲板角落裏絲毫沒有放鬆警惕,某種程度上講,看幾個陰帥說相聲似的能緩解那種孤獨與寂寥感,利大於弊。


    但。


    天有不測風雲。


    很多時候最不起眼的存在,往往能成為變數的根源。


    那名夜叉見幾位陰帥都吵了這麽久還沒辨出結果,繼續下去都快到供養閣了。


    可問題是根本沒必要去辯啊。


    “呃....四位尊使,那小子固然與當年的走陰人一樣身懷異法,但他施術前必定需要持咒掐訣,尊使們完全可以在這期間將他拿下啊,剛才我們就是這麽做的,隻可惜沒有成功。”


    爭吵聲戛然而止。


    黑白無常與牛頭馬麵停止互相撕扯。


    他們麵麵相覷,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對啊!


    可以打斷施法啊!


    “嘿嘿嘿嘿~”


    “桀桀桀桀~”


    “小子你最好祈禱自己嘴夠快,要不然,新賬舊賬一起算~”


    意想不到的變故讓趙三元追悔莫及。


    早知道這樣當時就該把最後一個夜叉搓扁了揉碎了扔到岸上。


    之前施術時有上官白兔掠陣,沒有任何問題。


    但哪怕是她在地府能發揮更強的能力,也絕非四名陰帥的對手。


    萬幸啊萬幸!


    萬幸提前做好了準備!


    這段期間趙三元可不隻是看黑白無常牛頭馬麵說相聲。


    既然純粹的靈魂狀態下使用劾召萬神沒有任何消耗,那完全可以悄悄的掐訣念咒保持在最後階段,如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


    唯一不確定的隻有運氣。


    最後那根畫軸究竟是誰的畫像依舊不清楚。


    但此時此刻必須要賭!


    將趙三元有意擋在身後的高首和上官白兔向兩側退卻,前者周身的畫卷早已張開飛速出殘影息象。


    很快,很快啊。


    遠在陰曹之內的十殿閻羅正商討著誰負責修複迷魂殿,突然間從轉輪王薛禮正身中分出一道神韻,引來九位閻羅的紛紛側目。


    傻子都能看出是怎麽回事,這明顯是被劾召萬神給征調了啊。


    轉輪王薛禮哭笑不得,地府冥司規模極其龐大,被選中的概率如此之低的情況下竟然中了獎。


    “看來走陰人都知道十殿閻羅裏誰最能打,轉輪王,以後可別說自己是單純的文官了。”


    “這回又是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麵去堵截的吧?”


    “唉,估計能被轉輪王的神韻給揍懵。”


    “之前那句話咋說來著?”


    “提前心疼吧.....”


    忘川河,巨船甲板。


    一名英武法相在趙三元背後緩緩直起腰杆,身軀之高聳幾乎等同巨船桅杆!


    它身著九吞八乍鎏金明光鎧,頭戴五鳳朝陽盤珠赤纓盔,手執天河穿雲弓!


    如有實質般的鐵血威壓向四麵八方激蕩,包括高首等在內的所有陰魂難以正視鋒芒!


    “諸軍賈勇!”


    趙三元與薛禮法相同時怒喝。


    天河破天弓拉如滿月,一支又一支曳火升騰的箭矢顯形於弓弦。


    再看四名陰帥。


    臉上的壞笑頃刻凝固,動作也隨之一頓,他們可太清楚這尊法相是誰。


    按司職,陰帥隸屬陰曹,十殿閻羅之下,轉輪王是絕對的頂頭上司。


    按能耐,轉輪王生前就是天賜良將應夢賢臣,乃白虎星君轉世下凡,死後更是位列十殿閻羅之一。


    幾名陰帥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是白給。


    雖說趙三元請來的並非酆都大帝的神韻,可不代表轉輪王的神韻就能對付得了。


    “致斯克捷!”


    脫弦利箭破空而去,震動的弓弦聲似雷霆似怒濤。


    所過之處,在甲板上拖曳一道深深的溝壑,碎屑紛飛。


    牛頭羅刹眼睜睜看著‘光箭’射向自己的胸口,難動寸步。


    不是不想躲,是牛頭羅刹根本沒法躲。


    在他的感知內,就算閃出百丈千丈也依舊會被這一箭穩穩射中。


    “嗷嗷嗷——”


    正中胸口!


    可憐的牛頭羅刹連丁點本事都沒使出就被這一箭射出甲板,眨眼間消失在眾陰魂的視線當中,從頭到尾最大的發揮就是撕扯中給了黑無常一記電炮。


    悲催的不止牛頭羅刹。


    天河穿雲弓上剩下的兩支箭矢追星趕月,分別射飛黑白無常,同樣是沒有任何作為,都趕不上之前被鍾馗法相抽飛的鬼差,至少它們出功出力。


    但就像十殿閻羅所說。


    這是場注定一邊倒的對決,提前心疼。


    將軍三箭定天山!


    義勇長歌入漢關!


    高首和上官白兔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愕。


    合著那卷無字畫像是十殿轉輪王?


    早知道是這樣還怕個屁啊!


    三支箭,直接給三名陰帥發了單程票,放個屁的功夫就被懟過忘川河、鬼界堡、迷魂殿、金雞山,最後直接被射到了酆都城卷雲台之上。


    無需發問,尷尬的三名陰帥都知道對弈手談之一的那位‘少年’是誰。


    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冥土鬼魂之宗,酆都北陰大帝!


    “看棋。”酆都大帝指了指棋盤旁,幾名陰帥哪裏敢拒絕,都謹小慎微的邁著小碎步靠近。


    “觀棋不語真君子,看可以,都不準出聲。”藥王閉眼假寐,猜到酆都大帝想再落下一子恐怕需要幾十年了。


    黑白無常和牛頭羅刹連連點頭,保證不說話。


    酆都大帝依舊看著棋盤,但語氣溫和,沒有多少波瀾,“你們無需自責,如果我真給地府各司下命,沒有誰可以大搖大擺離開地府。”


    “.....”


    三名陰帥麵麵相覷。


    的確,兩次走陰人鬧事的過程中,酆都城和陰曹乃至八十一層地獄裏那些高層都沒有任何行動,都是底層陰差鬼差自發追擊圍堵,級別最高的隻是陰帥罷了,最悲催的也是幾個陰帥,兩次被拿捏。


    但想開口詢問原因又沒這個膽子,隻能在內心反複猜測著。


    謝必安相對更加聰穎,回想起酆都大帝最初的話,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棋盤之上。


    很快,他發現了一絲端倪。


    白子猙虎口!


    黑子應雙劫!


    “原來如此....”


    謝必安麵色竟帶了幾分惆悵,黑無常範無救和牛頭羅刹看得雲裏霧裏,他們隻關心一件事。


    留下的馬麵羅刹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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