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沒電開不了燈,外麵烏雲蔽日,也沒有足夠的光源,在桑榆晚的眼裏,房間裏黑的都快趕上盤古沒有開天辟地的時候了。


    桑榆晚側躺著不動聲色的朝著影三的方向靠了靠,感受到他身體傳過來的熱度,勉強安了安心,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入睡。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斷電的異常,還是外麵暴雨拍打玻璃的聲音太過恐怖,桑榆晚一直睡不踏實,始終保持在一個淺層睡眠的狀態。


    而他身邊的影三,雖然一直閉著眼睛,但其實一直沒有睡,而是運轉自己的內力來修複身體上的傷。


    桑榆晚睡著時比清醒的時候誠實多了,身體一直在往影三的懷裏靠,似乎在尋找一個比較有安全感的地方窩著。


    影三感覺到他的靠近,睜開眼睛側臉看了桑榆晚一眼,見他眉頭緊皺睡得很不安穩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輕輕的把自己的胳膊放到了他的懷裏。


    桑榆晚像是嬰兒抓住了自己的安全被一樣,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了。


    影三在黑夜裏觀察著,過了一會見他眉頭慢慢鬆開像是睡得香了點,便放心了,閉上眼睛繼續給自己療傷去了。


    淩晨兩三點左右,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未曾變動的影三,耳朵突然動了動,下一秒,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影三神情冷峻,表情嚴肅,凝神仔細的又聽了聽,然後臉色大變,顧不上身上的那些傷了,直接飛下了床,足尖輕點躍了出去。


    他見到桑榆晚把他的衣服佩劍都放在哪了,現在情況緊急,他必須得拿著!


    影三起床的動靜再小,抽胳膊的動作還是驚醒了桑榆晚。


    桑榆晚懵懵的坐起身,以為自己在做夢,房間裏依舊很黑,但是他好歹適應了一些,勉強能看到屋裏的一些輪廓,沒有察覺到什麽異常,結果手一摸旁邊的位置,傻眼了。


    他旁邊那麽大塊的一個男人,怎麽沒了?!


    桑榆晚人還沒有完全清醒,下意識的趴著往床邊看了看,懷疑自己是不是睡得不老實,把人家給踹床下去了。


    結果床邊底下也沒有,桑榆晚慌亂的坐起來,下意識想要喊兩聲找找他。


    結果嘴剛動了動,就停了下來,他不知道怎麽喊他啊!


    “那個...那誰!你還在這嗎!”桑榆晚舌頭快在嘴裏和牙齒打起了架,最後隻能用那誰來稱呼影三。


    沒有那個男人的回話聲,但是桑榆晚隱約聽到臥室外傳回一陣聲響。


    桑榆晚心陡然提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這次的事情辦的不太妥當。


    深山老林裏救了一個男人,自己莫名覺得他可以信任,可...萬一是他看走了眼呢?


    以那人的體格,想要弄死自己,簡直易如反掌,等家裏派的人找過來,他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一個全乎的屍體讓他們來認!


    想到曾經看過的一些社會新聞,桑榆晚心跳加速,身上也冒出了一陣冷汗。


    他還沒想好自己應該是下床把臥室門反鎖,還是找個地方趕緊藏起來,那個高大的身影就快步走了進來,他好像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手裏還拿著......他的劍?!


    本來隻是擔憂的桑榆晚,這下臉都白了,但男人朝自己走過來的速度太快,桑榆晚感覺自己這個眼睛的功夫,那人就站自己床邊了。


    “你...你做什麽?!”桑榆晚白著臉,手指緊攥被子,有些慌亂的虛聲質問道。


    影三愣了一下,見他臉色難看的盯著自己的劍,明白過來,但他來不及多解釋,抬手把劍掛在了腰上,然後伸出手摟住桑榆晚的腰,把人從床上抱了下來,朝著外麵走去。


    桑榆晚徹底慌了神,想著哪怕是死,也得給家裏人留點線索不是。


    桑榆晚便劇烈的掙紮起來,光著的腳不知道踹到了什麽東西,沒忍住痛呼一聲,疼得他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你別怕我!我沒有要傷你的意思!”


    “山上有異動,我聽得到,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影三聽到桑榆晚忍痛的呼吸聲,垂首著急解釋道。


    桑榆晚傻眼了,山上有異動?!


    山體滑坡了?還是有洪水?還是泥石流?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要命的啊!


    “你你你…你不早說!”桑榆晚結結巴巴的指責道,然後拍了拍影三的胸口,“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跑!起碼…起碼讓我把鞋穿上拿點東西吧!”


    影三一僵,頓在原地,然後合上眼睛凝神側耳聽了聽,乖乖的把人放下了,“最多一盞茶的時間,就會波及到這裏了,隻拿最重要的東西,不重要的都可以丟!”


    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是……大概十五分鍾。


    桑榆晚沒有回聲,但是動作迅速,衝回臥室套上防水衝鋒衣穿上登山靴,把枕邊的手機揣兜裏。


    桑榆晚剛想出去,餘光掃到床頭櫃上的藥,猶豫了一下,還是找了個袋子,把藥裝了進去,然後又跑到客廳,拉開電視櫃下的出抽屜,把醫藥箱裏的東西都倒了進去。


    影三也一直沒有閑著,一直站在窗前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外麵天氣惡劣的很,一會出去他是要帶著人往高處跑的,現在就確定好路線,也會安全一些。


    “我拿好了!快走!”桑榆晚胸前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麽東西,扯著影三的手走到玄關處,然後從櫃子裏翻出兩套雨衣。


    丟給影三一套,然後自己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另一套。


    影三看著他的動作,大概猜出這衣服是怎麽穿的了,便取下腰間的劍,也迅速的把雨衣套在身上。


    桑榆晚套好雨衣,一抬頭,影三已經準備好低頭看著他呢。


    不知道是因為生死攸關的此刻,還是因為外麵狂怒的暴風雨聲,桑榆晚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不正常。


    “準備好了嗎?”桑榆晚緊張的抿了抿嘴,輕聲問道。


    影三點了點頭,桑榆晚深呼吸一口氣,一手緊緊地握住影三的手,另一隻手抬起放在了門把手上。


    “那...我開門了?你一定要握住我的手啊,我怕風太大,會把你給刮跑了。”


    暗夜裏,又是在沒有光源的玄關口,桑榆晚隻能看的清影三的身體輪廓,心裏不由的有些慶幸。


    這麽“刺激”的逃亡路程,還好有人陪他一起。


    影三微微用力握緊了桑榆晚的手,輕聲道:“別擔心,我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的。”


    桑榆晚沒有回聲,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一下秒,就打開了門。


    狂風猛地灌了進來,他隻是站在門口,就能感受的到,外麵風雨有多大,有多危險!


    這種時候,搶時間就是在搶命,桑榆晚緊握住影三的手,低著頭就往雨裏衝。


    衣服、雨衣、頭發,瞬間被風吹的往後揚著,桑榆晚心裏暗暗有些後悔,他應該再找兩副潛水眼鏡的,這樣他就不至於,被風吹過來的雨,砸的睜不開眼睛了。


    桑榆晚也忘了想想,誰家好人會在山裏的房子中放潛水鏡......


    這種鬼天氣,雨衣穿沒穿的,似乎也沒有區別,桑榆晚清晰的感受到,雨水從領口不停的往裏麵灌。


    不過他穿的是防水衝鋒衣,就還好,可.....


    “你..咳咳咳!!”桑榆晚眼睛微睜開一條縫,回頭想關心一下那人的衣服,可一回頭,就被一口風吹的快咳斷氣。


    在大自然的怒吼中,人類總是渺小如草芥的,桑榆晚身體幾乎快要不受自己控製,可誰知,那人竟然把自己背在了身上。


    “我帶你離開這裏!閉上眼睛!”影三微微側臉朝著自己背上的人吼道,然後朝著他按照他預計的路線,朝高處跑去。


    桑榆晚慌亂想要讓影三把自己放下來,這種天氣還背著他這麽大的人,會很吃力的。


    可他話都還沒說出口,就發現這人已經背著自己跑出百十米了。


    桑榆晚傻眼了,緊接著他就抱緊了影三的脖子,把臉都埋在了他的肩膀處。


    影三察覺到背上人的變化,確定桑榆晚看不到什麽後,立馬運起輕功,以內力抵抗風力,飛快向高處奔去。


    桑榆晚緊閉著眼睛趴在影三的背上,耳邊除了風聲、雨聲,漸漸地又多了另外一種可怕的動靜。


    是...山體滑坡的聲音嗎?


    桑榆晚不知道,也不敢張開眼睛回頭看一看。


    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死在了這裏,那自己最後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背著他的這個陌生男人。


    一時間,桑榆晚的心裏複雜極了,是害怕也有,恐懼也有,遺憾也有......如今都不能留下一封遺書。


    自己甚至都沒談過戀愛呢!


    桑榆晚一時悲從心中起,越想越難過,想出一件事,就多了一件遺憾,但是心裏已經開始做好,自己可能會沒命的準備......


    “好...好了,”背著他的人突然停下,微喘著氣,大聲的側臉對桑榆晚喊道,“我們暫時安全了。”


    桑榆晚抬起臉,冰冷的雨水砸的他臉生疼,微微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正好天上打了個閃電。


    暗夜的微光下,桑榆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微微有些狼狽,但臉上卻帶著淡淡笑意的影三。


    那是一抹劫後餘生的笑。


    桑榆晚的心髒在狂跳,他愣愣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吊橋效應...是吊橋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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