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黑暗和寂靜再次降臨。


    我把身體靠在一動不動的救生艇上,閉上了眼睛。


    海水逐漸將我困住,身體因為寒冷而顫抖。


    “真冷啊……”這種像局外人般的思緒擾亂著我的意識。


    就在這時——


    “……最後,你還是沒有說出口啊。”


    那聲音冷得像要凍結人的心一般。


    這裏根本不該有人出現。


    更何況,在這種地方出現,無疑是自殺行為。


    我猛地睜開眼睛,回頭看去。


    拿起早已熄滅的手電筒,打開後照向聲音的方向,卻被出現在那裏的身影震住,連話都說不出來。


    “……衝、衝矢……先生……”


    顫抖的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


    衝矢先生摘下了眼鏡,隨意地扔在一旁,然後摘下麵具。


    當赤井先生的麵容顯現時,我更是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赤井先生沒有理會我的驚訝,徑直撥開水,走到我麵前,輕而易舉地拉下了那個沉重的操作杆。


    就在那一刻,原本紋絲不動的救生艇轟然落下,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赤井先生低頭無聲地看著我,臉上毫無表情,動作半是粗魯地拉起我的手臂。


    身體猛然被抬起,喉嚨裏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但他完全不在意,直接把我塞進了救生艇裏。


    濕透的身體讓救生艇稍稍下沉了一點,而赤井先生自己也隨即爬上了船,整個船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用手撥開濕漉漉的頭發,然後轉頭看向我。


    看到我還僵在那裏,他眯起眼睛,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輕輕碰到我背時,我忍不住一顫。


    他把手收回,手心裏托著的,是一個熟悉的小東西——竊聽器。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在你進房間之前,不好意思,我擅自裝上了。”


    “……為、為什麽……”


    “隻要你開口說一句話,我就會立刻救你……比如說,‘救救我’。”


    赤井先生的聲音依然很平靜。


    正因如此,那聲音中隱約透出的某種怒意,讓我的心髒感到一陣壓迫感。


    “可你最終什麽都沒說,連對本該是離你心最近的安室君都沒有求救……你是想死嗎?”


    “……不、不是……”


    “是啊,當然不是,你從來沒有放棄過,正因為如此,你才會哭。”


    聽到這句話,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從頭到尾都被他看在眼裏。


    我低下頭,他仍然看著我,繼續說道:


    “我很擔心,一般來說,一個意識到死亡恐懼的人,會拚命地想活下去,變得無比貪婪,但你不是,你害怕的並不僅僅是死亡。”


    “……”


    “……你的這種覺悟,反而讓你本就存在的自我犧牲精神更加膨脹,我擔心的,正是這點——而這種擔心不幸被驗證了。”


    “……赤井先生……”


    “如果你現在能向安室君求助,我倒是可以放下心來了。”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眼角,將眼淚抹去,看著淚珠順著他的指尖滑落。


    我呆呆地盯著那一滴淚水。


    “雖然對不起安室君,但他隻能放棄你了。”


    赤井先生的手指緩緩下移,觸到我的喉嚨。


    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讓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咽了一口唾沫,終於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些許表情——那是一種像在懺悔,又像在痛苦的神情。


    一個巨大的浪頭襲來,救生艇猛烈地晃動。


    我條件反射地撲進赤井先生的懷裏,他的強壯手臂迅速環住我的背,把我牢牢地護在懷中。


    “……跟我走。”


    耳邊傳來赤井先生低沉的聲音。


    他的手伸向身後,擰動了救生艇的引擎。


    伴隨著引擎發出尖銳如馬嘶般的轟鳴,海水飛濺而起,艇上的燈光瞬間點亮,照亮了黑暗。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中,身體微微向右傾斜,調整好方向後,救生艇如滑翔一般衝了出去。


    水花在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同時風的衝擊讓我不由得更加貼近赤井先生的胸膛。


    救生艇的震動在水麵上激起一層層波浪,而赤井先生以熟練的動作操控著救生艇,靈活地穿梭在傾斜的船體廢墟之間。


    客船已經嚴重傾斜。


    他所說一直在觀察我的話,看來並不是謊言。


    盡管我什麽都沒有解釋,但他依然準確地操控救生艇駛向我和怪盜基德潛入時經過的那條走廊。


    “赤……”


    “別說話,小心咬到舌頭。”


    我的聲音仿佛沒有傳達到他耳中,他沉著地調整救生艇的角度。


    救生艇突然被抬起,我頓時感到胃部懸空的難受。


    隨著巨大的浪花和引擎的轟鳴,我們在黑暗中高速前進。


    這真的是救生艇嗎?這感覺更像是一場速度競賽。


    我勉強睜開眼睛,向前方看去,發現基德打碎的圓形舷窗已經被水淹沒了一半。


    正當我想再次喊他的名字時,赤井先生冷靜地搶先說道:


    “低頭,抱緊我。”


    我聽從指令將自己貼近他,瞬間,發動機的聲音更加劇烈地咆哮起來。


    “!”


    驟雨般的水流砸了下來,赤井先生也俯下身子,毫不放鬆地保持著救生艇的速度,貼著沉沒船艙的邊緣勉強通過。


    伴隨著客船崩塌的巨響,當我反應過來時,救生艇已經遊離於一片漆黑的海麵上。


    這場如夢般的脫出劇來得如此迅速,以至於我的大腦完全無法跟上。


    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我終於睜開眼睛,抬起僵硬的臉,遠處隱約可見幾艘閃著微光的大型救生艇。


    我鬆了一口氣。


    夜風吹動著赤井先生的頭發。


    他依然一手環住我的腰,另一隻手則繼續操控救生艇與客船拉開距離。


    那艘即將完全沉沒的船體,在水麵上激起巨大的漩渦。


    赤井先生悄無聲息地將手從我的腰間移開,自然地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沒有任何猶豫地將它拋入海中。


    看著自己的手機沉入海中,我甚至來不及反應。


    他的行為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抬頭看向他,而他終於低頭注視著我。


    “我要帶你去美國。”


    “……誒?”


    我剛想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他的臉貼近,我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濕潤的嘴唇帶著海水的鹹味,奪走了我所有的聲音。


    片刻後,他緩緩離開。


    我甚至沒有機會問出“為什麽”。


    “安室透……不,降穀零,如果你繼續和他在一起,你遲早會選擇死亡。”


    “……”


    他那冰冷的手掌撫上我顫抖的臉頰。


    “關鍵時刻,你無法開口求救,你總是說‘沒關係’,什麽也不求助,因為你擔心如果開口,身邊的人會因此遭遇危險,早在那時你就已經開始這麽做了吧——叫別人不要來救你。”


    “……”


    “這是安室的失誤。”


    赤井先生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憤怒的情緒。


    那強烈的壓迫感讓我感到一陣窒息,甚至覺得他可能下一秒就會把我丟進海裏。


    然而,他觸碰我的手卻是那麽溫柔。


    “你被立場束縛,優先考慮大局,結果卻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我以為他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他的視線仿佛越過了現在的安室,追溯到了更加遙遠的過去。


    我的心髒抽痛著,像是被一種深深的輕蔑目光刺穿。


    “……你、你在說什麽……”


    “從這一刻起,你是我的人。”


    赤井先生俯視著瞪大雙眼的我,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他伸手撫過我的頭發,帶著海水的滴答聲,散落在船麵上。


    這並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他一向尊重我的自由。


    難道是基德在偽裝?但這並不符合基德的性格。


    他的這一句“你是我的”,讓我無法反駁。


    即使過去我曾毫不猶豫地拒絕過琴酒,因為琴酒是個我完全可以抵抗的存在。


    但對赤井先生,我根本無法抗拒。


    他曾多次救過我,總是傾聽我的煩惱,始終站在我這一邊。


    然而,此刻的他,卻像是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一種涼意從我的脊背爬上來。


    我試圖推開他的胸膛,但他紋絲不動,仍然牢牢地將我束縛在懷中。


    “你如此看重的安室,隻想保護這個國家,所以你的自我犧牲精神,最終會為那些與你無關的日本人付出,尤其是那些為你而行動的人,你更是不惜獻出自己的性命。”


    “……”


    “今天,這一點已經很明顯了,正因如此,我不可能把你交還給安室。”


    “放開我……”


    “不可能,你讓我生氣了。”


    赤井先生低沉的聲音首次顯露出真實的怒意。


    他的每個字都沉重地砸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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