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終究是發落了章裕。


    楊靜宜以為按照他的性子大概會給章裕安排個掛職的閑缺兒,畢竟章家當了他這麽久的錢袋子,總有點香火情。


    可她沒想到……


    “章裕,曆朝曆代與民爭利都是官家大忌,圍觀數十載你明知故犯,當真是讓朕失望至極!難道朕給你發的俸祿不夠你章家生活嗎!”


    楊靜宜看了眼皇帝。


    發現他是真的氣憤,甚至還帶著失望。


    就,挺無語的。


    與民爭利最厲害的難道不是他自己嗎?他怎麽有臉說別人的?當真是裝久了連自己都騙過了。


    “臣,知罪。”


    事已至此,章裕深知再多說也是無用。


    還不如坦坦蕩蕩的認錯,以期望皇帝在看待章家侍奉多年的份兒上,能夠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皇帝也確實輕輕放下了。


    至少皇帝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他先是問了禮部尚書鄭祖和的意思。


    作為章裕現如今的頂頭上司,鄭祖和說道,“章大人在我禮部任職期間並未犯下錯處,與民爭利這事做的確實不地道,但也未直接欺壓百姓……臣以為當小懲大誡,以示朝廷的態度。”


    這話說的還算公允。


    章裕感激的看向鄭祖和。


    皇帝點點頭。


    朱允治卻上前一步說道,“臣在查罪臣柳泳夫人鞭殺民女案時發現,章大人明知罪臣柳泳家中存有贓款,卻隱瞞陛下不報,臣以為……當罰。”


    皇帝蹙眉,“何以得知?”


    朱允治便將去柳泳家查案順道發現柴房秘密以及後麵小碗的招供講了出來,末了,從懷裏掏出一張薄薄的供詞恭敬地交到盧中的手裏。


    “此乃被收買的丫鬟小碗證詞,請陛下過目。”


    章裕想說不可能!


    他找小碗那天,夜黑風高不說,他為了保險是讓管家蒙著臉出麵,他隻是遠遠地看著,小碗便是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想到是他!


    除非……


    除非?!


    他猛的想起了這段時間接連收到的兩封信。


    一股涼意瞬間從尾椎骨爬上來。


    到底是誰……


    神通廣大到能知道柳泳家的秘辛,還能算無遺策地確認他會按照信上的提示去收拾柳泳,甚至連收買的丫鬟都能提前……


    不,那丫鬟極有可能根本不是柳府的。


    更有甚者往前,他解決不了章丘和章子季,柳泳逼婚,柳夫人突然轉頭到章府來鬧,甚至章丘執意分家他舍不得鋪子的收益……


    章裕心中一驚,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一張破天大網裏。


    掙紮不能。


    現如今即便他發現一切,他也無法對皇帝說出真相,畢竟章家做皇帝錢袋子被暴露出來,他勢必要背鍋。


    章裕深吸口氣。


    脊背卻沉沉地駝了下去。


    他不知道背後之人為何要針對他,但從現在的情況看,隻要背後的人不肯放過他,他別說想要官複原位,甚至想要在官場生存,怕是都難了。


    果然,皇帝聽完朱允治的話。


    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皇帝或許不在意柳泳的死活,甚至於在得知柳泳貪了三十萬兩銀子時恨不得柳泳死的透透的。


    可越是這樣,當他得知有人曾隱瞞柳泳貪墨三十萬兩的時候,越會恨這人恨的牙癢癢。


    “章裕在其位不謀其政,濫用職權以權謀私,念其並無魚肉百姓的大錯,著其在城郊設置粥棚撫恤百姓,為期一年,視情況而定。”


    章裕一愣,不敢相信自己躲過一劫。


    剛想要叩首謝恩。


    皇帝卻又道,“朕感念你在位時曾兢兢業業,便不重罰與你了,既然你如此喜歡經商,那便回家做生意去吧,光明正大的賺大錢養活家人。”


    章裕剛有些挺直的脊背瞬間更彎了。


    他知道完了。


    終究是沒有躲過去。


    隻是他沒想到,還有更壞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轉向京兆府尹,“記得章家鋪子的生意賦稅比旁的商人多出一成。”


    一成?!


    大雍重農輕商,現在的賦稅已經要了多少商人的命,章家還要額外承擔一成?還不算要進貢給皇帝的孝敬銀子……


    章裕苦笑。


    連謝主隆恩四個字仿佛都透著苦澀。


    事情落幕。


    楊靜宜垂眸看著腳尖上的麒麟繡紋,心裏盤算著得給劉廣捎個口信,讓他慢點收拾章家鋪子的生意。


    總不好太快,讓皇帝發現端倪。


    她很確定,以章裕的心機已經發現了端倪,細想之下,章裕想要翻盤隻能先苟且著,然後在孝敬皇帝的時候徐徐圖之。


    她能做的就是暫且什麽都不做。


    完美的隱藏。


    等這個勁兒過去,就是章裕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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